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划破了空气,“呼”得一声让周遭的气流都发出着悲哀的鸣叫,叶欢自是不敌,往后一撤,饶是如此,额头之上还是被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此时的他已经陷入了狼狈不堪的禁地,后背、脑壳乃至前额,红色的鲜血让他早已失去了昔日里那番大家风范。单拼肉身搏杀,叶欢根本不会是叶秋的对手,而且是一个已经进入了彻底愤怒状态的叶秋。
曾经罗门里的那个人曾说,他是三百年之内罗门出现的第一等高手,其造诣是同时期秦无炎的数倍之上并且潜力无限,他的肉体有着太过于强悍的自愈能力,只是那个人并不知道在神农架的神仙台还有一个被胖子叫作老三的家伙,如果见到它怕又会是另一番感叹了。
武学大家金庸曾经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叶秋偏偏是一个集速度、力量、耐力和防御于一身的人。他从来就没有华丽的招数,最简单的一劈,一砍,一撩,一刺,凶戾的寒月配合他那霸道至极的招数,你明知道他下一刀会是面向那个位置,但却是躲不开又抵不过,这便是他最为厉害的地方。
叶欢说到底是个修道之人,并不是个习武之辈。面对如此不讲理的叶秋,他就连招架都非常困难,两刀过后,前胸又被开了一道口子,体力和精力双重都已经跌到了低谷的叶欢已经无力再战。一头的乱发夹杂着斑驳的血迹让这个老人看上去是那么的狰狞,露出满口是血的牙齿,叶欢弯着腰轻轻摇摇手道:“你当真是要杀了亲手给了你生命的人嘛?你从他那听来的道中难道没有一点良知嘛?”
叶秋停下了,他沉默了,一丝犹豫从他的眼球里闪过。其实,此刻他只要再往前一步,第三刀叶欢的项上人头就会落地,可是他真的就停手了,寒月刀慢慢地垂下……
“老二,宰了他!”胖子叫喊道:“你不杀了他终究有一天他会杀了你,这种王八蛋根本不用和他讲道,他不配!”
“你走吧,”放下刀的叶秋默默的转过身,向着那个背对着他的垂败叶欢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这一片宁静,否则终于有一天我会来亲手结束你。”
垂着头,叶欢的面孔被凌乱的头发所遮掩,谁也没有看清那张脸此刻的表情。只见他的右手慢慢伸进了怀里,黑夜中,细小的动作依旧没有逃过查文斌的眼睛。他知道叶欢想要做点什么,但是他不缺不了解风起云的身世,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就一定有办法破解。
是的,叶秋是个借尸还魂的人,人的魂有三种,天地人,主婚也被称为命魂,人魂,和魄一同组建了身体。魂和魄永远是独立的,借尸还魂不仅仅借的是尸,更加需要的是借魄!众所周知,魂飞魄散,其中之一只要出了问题,哪怕你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会一命呜呼……
简而言之,叶秋是一个不稳定的生命体,他的魂魄有着前世残存的记忆,而身体却又有着这一世血液的召唤,他的心灵深处已经开始有了思想,有了感情,这一切都是阻碍魂和魄融合的关键。僵尸之所以能够百年千年的不腐不烂,那是因为它们不需要魂魄的左右,当魂和魄产生了间隙,彼此之间希望开始支配彼此的时候,这个间隙就会扩大,其不稳定的特征便会爆发。
民间有很多借尸还魂的例子,但追究下去,多半的案列都是昙花一现,多数借尸还魂的人只是还有尚未完成的心愿,在有限融合的时间里去完成这些心愿是促成融合的关键。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我们的身体具有排它性,灵魂同样也不例外,而这种排他性在失去了稳定融合后便会产生最令人不能接受的后果,那便是:死亡……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叶落于秋
河图告诉我,他听他师傅讲,叶秋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他说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一步,这种天生具有超强第六感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最终自己的命运呢?我问他,我说如果当时叶秋把叶欢给杀了,是不是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后来了。他笑着说,你真傻,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叶秋是往回走的时候倒下的,听说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披头散发的叶欢,只有胖子听到了那一声脆响,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原来是叶欢把一只小小的泥人丢到了地上。没错,看上去无比强大的叶秋此刻的命运只不过和一只泥人想通,查文斌后来说,那只泥人就是借尸还魂的关键,玩鬼道的,犹如他们玩的那种针头扎小人,弄一张白纸,上面写上人的生辰八字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时间再回到那一年……
叶秋转过头来,他看着一地的伤病,风起云、查文斌还有胖子。从血缘来说,他此时还是风起云的哥哥,以前在他的意识里是没有亲人这个概念的。大约是从状元村救了那个女孩,叶秋便觉得自己开始有感情了,只是一贯的孤独和冷漠让他的心要远远比常人封闭的多。
胖子看着他笑,那是一种兄弟团圆和胜利的笑;查文斌看着他笑,那是一种重新找到和欣慰的笑;风起云也在看着他笑,那是一种亲人感动和问候的笑。
而叶秋也在笑,他很少笑,即使是胖子经常讲出一些让钭妃都能喷饭的段子,叶秋也总是淡淡的面无表情。所以,胖子说,他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打光棍,哪个女孩愿意嫁给整天一张扑克脸的男人。而这一次,他笑了,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这种笑在心理学上被解读为:解脱!
“老二,好样的!”胖子竖起大拇指,他的眼里和其他两位一样都闪着泪花,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并不是在为自己身体上的疼痛而流泪,这是喜悦的泪水。这个世界早已不是那般的单纯,而他们的友情在最后的关头还是经受住了考验。
“文斌,我有一个请求。”他站在他的面前轻声说道:“请你答应我。”
查文斌的脸上忽然一愣,听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看着他衣服上的那些血现在都开始结痂了,心中暗想应该没事吧。查文斌一边笑,嘴角却一边不停地在颤抖,那种颤抖是恐惧和害怕,他在害怕什么呢?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嘛?”查文斌故意想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下来,他想叶秋该不是提出一个要离开的请求吧,如果是,他能重新去找回那个失去的自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你帮我一个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通宵天文地理,帮他们重新找一个家,不求荣华富贵风水宝地,但求平平安安,让这里的人可以重新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我以为多大事呢,”胖子笑道:“中国那么大,找个无人区多大点事,咱们就盖一座城,落草为寇,白天打猎耕作,晚上喝酒吹牛,这样的日子岂不乐哉?”
“对,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呢。”查文斌也说道:“只要起云愿意,我想我们一定有能力重新建立一个家园,你觉得神农架神仙台怎么样?那个地方只有老三能进去,所以也就永远不会有外人可以找得到。”
“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家。”风起云伸出手去想拉着叶秋,而叶秋也主动向她伸出了手,两个手掌在那即将交汇的一刻,忽然叶秋的身子一软,接着便像是一座大山顷刻倒地……
“哥哥!哥哥!”风起云不停地摇晃着倒在她怀里的叶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胖子听到了那一声。他看到叶欢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他的脸上写满了狰狞,那就是叶秋的命,他的命从始至终都是被人捏在手心,很显然他是知道的,知道被判叶欢的下场是什么……
“狗日的!”胖子挣扎着一下子就跃起来,他抓起叶秋的寒月挥舞着奔向叶欢道:“你做了什么,你刚才做了什么!”
此时外面那些留守的风氏族人也都冲了进来,眼看着叶欢是要被团团围住了,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小丸朝着地上一阵猛丢,一阵刺鼻的青黄色烟雾顿时腾空而起,那烟非常的刺鼻,呛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些就是炼丹师们发明的最早的土烟雾弹。等到那些烟雾散去,叶欢也已经不知道了去向,而不多久在山岗上那些或明或暗的灯光也跟着也都散去了。
对于新洪村的风氏族人而言,这是一场胜利,他们打败了侵略者,可是风起云的脸上却再也无法挂上笑容。她怀里的那个男子身上的体温在逐渐散去,闭着的眼睛是那样的安详,长长的睫毛仿佛还在微微抖动,一如是刚刚睡着了而已……
“你怎么可能会死呢,你是那么的强大,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是在生我的气,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拿剑对向自己的亲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风起云的无语伦次让查文斌的心沉到了极点,这并不是什么好信号,难道……
“风兄,他,他没事吧……”他微微靠近了一些,查文斌只看到叶秋倒下,虽然那种不安非常的强烈,可他依旧是在告诉自己,仅仅是受了一些伤昏过去了罢了。
“啊……!”那叫声惨痛得震破了天地,查文斌一直就在旁边跪着,他不敢去确认那个身体还有没有呼吸,有没有心跳。
风起云死死的抱着叶秋,她的头发在黑夜里凌乱的飘舞着,查文斌抬头一看,天空中恰好一枚拖着红色尾巴的流行一闪而过……
“看流星!”远处躲在山林里的豆豆兴奋的拍着手说道:“那是有尾巴的星星,我爷爷说过它叫流星!”
一旁负责看护的大人赶紧的把这外来的孩子揽回自己的怀里连连说道:“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这是丧星……”
良久,胖子才在地上找到了那个被捏碎了小人,小人的背部有一根带着红色毛发的银针,那是一个小陶俑的造型。他默默的蹲下来,眼泪早已迷糊了一切,几经哽咽后才说道:“查爷,你想办法救救老二吧,就是这个东西,我看到那个老王八蛋把他捏碎了,然后老二就倒下了……”
很可惜,那一年的查文斌并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他无法做到去让一具已经停止心跳的肉体重新起死回生,捏着那陶俑,他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有些明白,叶秋到底是谁?
风氏的人跪下了,风起云宣布,这才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王回来了,他们的王一直在最后的时刻都在为着自己的族人而战,他理应成为那个拥有王权的人!
查文斌也跪着,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已经崩溃的风起云。叶秋来的时候是那样的如同一团谜,他走的时候也是如此,在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说不清和道不明,但是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他有一颗善良仁爱的心。
“叶秋的墓现在在哪里呢?”我看着已经微醉的河图,他的酒量比起他师傅那是要好很多了,我们两人这会儿两瓶干红下了肚子,我连说话舌头都有些打卷了,他的思路却是异常清晰,越说越带劲。
“没有墓,”他挥手道:“谁知道呢,听说是给把尸体给藏起来了,我师傅说要给他重新找魂,找回那个被叶欢打破的三魂。”
一直到很多年后我也没有听人提起过叶秋这个名字,在查文斌的后半生里,这个名字是个忌讳。不光是他,后来甚至连胖子都成了忌讳,只有回到五里铺那座小桥上的时候,查文斌才会偶尔念叨一下。曾经我在他的那间负责修道的小房子里见过一块没有上油漆的牌位,当时岁数还小,认得字不多,学校老师教过春夏秋冬,恰好认得那个“秋”字。
我问他查叔,为什么这块牌位是个木头呢?我以为没有上油漆的都是普通木头而已,而其它的则都是一水黑褐色的大油漆,河图跟我说过,只有把名字写在那个上面就代表着人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块没上油漆的,我俩在小时候经常就这个问题发生讨论。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我开口问了查文斌。
他看着我怔了一会儿,好半天的才站起身来盯着那块牌位看,看了许久,终于是伸出手来轻轻把它取下放在自己的掌心细细的擦了又擦。
“因为这个人还活着……”说罢他笑了,一边笑一边把那块牌位丢进了那个正在烧着大火的铁盆里……
后来,我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叫叶秋?我想这人啊,名字都是注定的,叶生于春,却落于秋,一开始便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