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查文斌低声喊着:“石头,你快醒醒!”这时,他听到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查文斌赶忙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有根冰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腋下,他听到有个男人在说道:“这两个病人要好生照顾,每隔半小时检查一次体温,有任何波动立刻到办公室来找我。”
接着便是两个女生的声音,听着像是护士,难道自己真的在医院里?确定了没错之后,查文斌眨了眨眼皮,然后轻轻的动了动胳膊,果然他又听到女生的叫声道:“林医生,这个病人要醒了!”
“我在哪?”这是查文斌想要知道的第一个问题。
“你醒了,”迎面是个弯腰的男白大褂,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翻开查文斌的眼皮又瞧了瞧他的舌苔,然后不紧不慢的在本子上一边画着一边说道:“这里当然是县医院了,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夜了,昨晚上送过来的时候就一直睡着。”
“谁送我来的?”查文斌挣扎想要起来,但是他立刻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就跟被针扎了似得,一动那骨头就打算要裂开了。
“你的朋友啊。”医生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会给你最好的医疗照顾,你的东西都放在下面的储藏柜里了,你现在还不能动,身上有多出撕咬裂伤,昨晚上都已经做了缝合,再加上体内还有些许炎症,估计要住上个一周时间。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告诉她们,这两位是你们的特护。”
“医生,那我朋友呢?”查文斌指了指隔壁床的胖子道:“他怎么样,还有我的另外几个朋友也在这里嘛?”
“他也已经做了皮肤移植手术,主要是臀部烧伤,还有便是跟你一样的挫伤,我们医院只接受了你们两位,你们的朋友把你们送到后就离开了,说是还有其他一位病人需要送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去。”
“是不是一位年纪有点大的和一个姑娘,还有一个小伙子?”
“是个老人和姑娘,那姑娘没大碍,老人伤的不轻,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听说送省城去了。至于小伙子嘛我就不清楚了,送你们来的好像都是小伙子,先休息吧,他的麻药时间还没过,估计还得再等上一个小时,我先走了。”
第二十七章 无名信
住院的日子是无聊的,胖子也与当天下午的时候醒了过来,因为麻药的关系,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家医院给他们提供的条件算是不错了。那会儿普遍都是集体病房,可这间不光是双人间,还带着能洗热水澡的卫生间和当时还比较稀罕的彩色电视机,查文斌听护士议论,说这两间房都是高干房间,还在猜测这住着的两个年轻人是哪位高干家的公子哥。每顿的饭点也都准时送来,熬的是南方人爱吃的稀饭,搭配上小菜,餐后还有水果和牛奶,那个医生每隔两小时都会来巡房一次。胖子醒来后不久就开始和那个小护士开始勾搭起来,硬是缠着人家给他做按摩。
“查爷,您就甭操心了。”胖子道:“这事情不是明摆着嘛?依我的脑子想,谁有这么大的权利?就这对咱的规格都赶上县委书记了,我们两个泥腿子出生的人哪里有资格享受这些。”
“你的意思是罗门出面了?”查文斌问道。
胖子啃了口苹果趴在床上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我们几个合着不是被那些猴子和狼送下山的吧?唯一有可能的也就是苗老爹的人了,恐怕还动用了一些其它关系,老爹为人低调的要紧。我说反正也不让咱们讨钱,在这吃着喝着安心养伤自然会有人告诉咱的,对了,你那个镯子呢?”
“我放包里了。”查文斌说道:“包说是收在下面那柜子里,这医院里进进出出的人多,怕碍眼。”
胖子瞟了一眼身旁的那个小护士道:“妹子,你哥哥现在有比较隐私的事儿要办,出去把个门,别放人进来,回头等好了我领你去省城买衣裳。”
护士娇嗔的扭着屁股走了,胖子还没忘记抓上一把,查文斌对他真的是有些无可奈何,在确定没有人之后便翻身下去打开那柜子。临出去之前,查文斌记得顺手把那镯子放进了乾坤袋,其余两枚也是一块儿的,这镯子对于他来说并算不得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但若是丢了,那也就有点说不清了。
打开袋子,里面罗盘、笔砚、香纸还有大印都还在,查文斌好一阵翻找又把东西一股脑全都倒在床上仔细的扒拉了一遍然后愣着对胖子说道:“你还真的是问的对了,镯子没了!”
“没了?”胖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是了,这一招叫作送死我去,发财他享,何必呢,反正是要给他们的,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抢去,也亏得罗门那些人做得出来。”
现在两人基本可以确定此事是罗门所为,不管是苗老爹的人还是钱家的人,又或者是罗门里头更大的老板所为,只要这镯子现在是罗门手上,那就不再关他们的事儿,无非是他们内部怎么个处理。用这种方式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查文斌觉得反倒不算是个坏事儿了,一来他本就不愿意跟那些人有什么瓜葛,二来从这会儿起该跟他们了结的估计摸着也都了结完了,总算是可以回到自己想要过的那日子了。
“不知道裘大伟那孙子怎么样了。”胖子吃着苹果说道:“那小子怂是怂了一点,好歹跟我们也是缘分一场,希望罗门那些人不要为难了他。”
“你呢,什么打算?”查文斌知道他跟胖子到这会儿就差不多要真的道了别理的时候了,这话两人心里都清楚,若不然胖子前面也不会一走了之,只是因为查文斌这边出了事儿他才重新折回来。
“时间差不多了吧?”胖子干笑了两声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细又太深,活着太累。查爷,我知道你担心我,石头这辈子就认你一个亲人,也不会亲眼看着你难受,所以我得好好活着,万一将来我死在你前头了,我怕你伤心。我得活着,活着等到你死了我才能去死,这样我这心里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可以走的安心。”
胖子这话说的是调笑的,可查文斌听着心里却也不是滋味儿,十年的光阴一转而逝,十年前,他们两个还都是毛头小子,如今一个已经为人父,身上所背负的更多的则是家庭。若不是那个所谓的命格真的一再应验,查文斌是说什么也舍不得跟这些弟兄们分开的。
“总还是有机会再见的,”查文斌笑笑道:“你也不想我是干嘛的,指不定哪一天我就窥破了天机都可以改命了,到那时我一定亲自回来接你。”
“一言为定!”两张床上的两只手在那一刻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周后,胖子的屁股上已经开始长出新肉了,查文斌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他想陪着胖子一起出院,听医生说起码还得一个星期。那时两人躺在病床上整天回忆,说他们年轻的时候,说他们这些年一起的冒险,说着说着有时还会哭,他们想叶秋,想风起云,也会想小忆想小白。期间兰子回来看过他们一次,说是苗老爹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她也不知道那天怎么是稀里糊涂就到了省城医院,反正醒过来已经是在病床上躺着了,跟这边差不多,就像是领导人似得,待遇牛气的要紧。
查文斌因为伤得不重,那天傍晚兰子走的时候他就下楼去送送,可是等到送走了苗兰再回病房的时候胖子已经不见了。起初,查文斌以为他又踮着去护士那扯皮去了,可是一直等到饭点的时候也没回来,主治医生和护士这才慌了神,这大活人能去哪里了呢?里里外外的都找了一圈,当时正是饭点的功夫,医院走廊的人也不多,一直问到门外那才回忆的确是有个身材高大的人一个人独自出去了。
查文斌这时候才想起翻看胖子那边的柜子,果不其然,里面的行礼已经空了,再一掀开那床单,下面竟然是压着一张皱巴巴的香烟纸,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看完查文斌已然是潸然泪下。
“查爷,我不想等到离别的那一刻,因为我害怕你会内疚,我说过,我会好好活着,也许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我也会在远处一直默默的守护你,你让我做人我便做人,若有朝一日你先成了鬼我便也去做鬼继续陪着你,兄弟我先走了,你多保重,石头。”
石头走了,查文斌抓着那张纸久久不能平复,他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霓虹灯,也许此时的胖子也同样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窗户里面的自己。他知道,胖子不是一个愿意相信命运的人,他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怕自己难受,从认识的那一天起,胖子的命运就跟自己联系到了一起,这既是一种缘分又是一场悲剧,这个世界原来是真的有人天生就是为了谁活着的,比如胖子,他就是为了查文斌而活。
查文斌没有去看苗老爹,第二天出院前裘大伟倒是来了一趟,手里拿着不少东西,当他听说胖子已经走了时表现的十分懊悔。这小子醒来就是在大街上,他可没享受到什么待遇,去卫生所做了一些包扎便开始四处打听下落,这小子脑子好使,想着他们伤那么重肯定得去医院,拖了关系转辗终于是找到了查文斌,不过查文斌也要走了,他不可能带着裘大伟,两人也可以互相道了别便踏上了回去南方的火车。
1985年夏末,查文斌的身体比起之前甚至有些微微发福,皮肤也要白嫩了很多,回到家中过起了正常日子他有着说不出的幸福。那阵子黄历也比较好,老天爷十分给脸,也没有什么额外的麻烦寻到他头上,到了立秋的前一天,查文斌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信人名字的挂号信。
看到那封信,钭妃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家里好不容易安稳了一点,她不想再又多生出什么事端了。查文斌那天早上不在家,去了地里,听到外面敲门后钭妃安置了孩子去开的,门外有个戴着大盖帽的男人,身上穿着卡其兰的中山装,帽檐压得很低,钭妃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见开了门就低声问道:“嫂子,这里是查文斌的家嘛?”
钭妃点头,看着门外那辆自行车上面还挂着邮局的帆布袋,便问道:“您是来送信的嘛?”
那人没有做声就直接递了一封黄色的信封道:“查文斌的,你转交给他就是了。”
农村人一般都客气,钭妃也不例外,还招呼道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可那人没有说话扭头就骑车走了。钭妃进屋转身一看,那信封上面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只有收信人的地址。她还觉得奇怪呢,想跟那人打听一下,这信大概是从哪里来的,可是等到她再撵出门,那个送信的人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 谁送的信?
中午的时候查文斌从地里收工了,他要给玉米苗除杂草,还要翻修已经不太好用的水渠,家里的干柴也不多了,顺便的砍了一些干竹子。这样的生活对于他先下来说感觉自是不错的,查良已经开始叽叽呀呀的能够和他想表达一些什么了,如果可以,他就打算这样一辈子的生活下去。
回到家,钭妃极力掩饰着那份来信,查文斌抱着儿子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对于查文斌,扮演妻子角色的钭妃向来的原则便是不干涉,她懂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个注定非凡的男人永远不可能把家庭放在第一位,她竟然选择了查文斌就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的温馨让她有了依恋,十分不舍也害怕这样的宁静会被打破。
吃罢午饭,泡上一壶山间采摘的细毛尖,用的是山泉水泡的,押一口这便是一天之中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光了。钭妃终究不是一个懂得隐藏情绪的女人,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越发的自在就越是会害怕失去,于是她也就不免得漏出了那种紧张不安的神情,这一幕并没有逃过查文斌的眼睛。在哄睡了儿子之后,查文斌来到还在厨房里忙活的钭妃跟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没事啊。”
查文斌依旧是打趣道:“我看你那几只碗已经在锅里翻来覆去的怕是要外面那层釉都要给洗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