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浮。”秦胜唤他,声音似是有些疑惑与惊喜,“你今日怎么来找我?”
“月生,他就是你那个相好的?”那陌生人调笑道,慢悠悠的走到段春浮面前来,伸出手稍微在他眼前晃了晃,“噢?还真……”
下一秒他的手腕已经被段春浮抓住了。
“我虽然看不见,却听得见。”段春浮淡淡道,不知为何,这不知来历的陌生人本也没做什么,可他心里就是有点不悦与反感。
“有趣。”陌生人朗声大笑,“你不反驳相好那句吗?”
段春浮没有理他,只是对秦胜说道:“你不是说要报恩吗?我这里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求你帮忙,自此之后咱们就两清了,我向你承诺,此次绝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与秦胜的纠葛,无外乎你救我我救你的老桥段,因结果,果生因,秦胜借救命之恩纠缠,醉翁之意不在酒。段春浮也一直是不承认此事的,如今他拿恩情说事,已是决意欠下秦胜这段因果,断秦胜的念头了。
“说吧。”秦胜自然明白,声音不由就有些发冷。
“君侯与我有仇怨,你是唯一见过君侯模样的人,我想请你帮我找到他的踪迹。”段春浮说道,“君侯是何等危险,你再清楚不过,这件事,算不上是鸡毛蒜皮了吧?君侯若是抓住了,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秦胜点了点头,只道:“好。”
段春浮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就走了,他们住得相邻,走起来也快,没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巫星木将折扇合起往手心里一敲,吃吃笑道:“看来你相好的不承情,你心里想讨好他,要帮他找那魔头的下落,报自己的仇,眼下你要是真找到了,你们俩就两清了,你打算怎么办?”
“君侯必须要死。”秦胜慢慢收紧了拳头,“春浮知不知道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心里还是挂念着那群伪君子的,否则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提君侯这件事,怎么他师门一来,就对我要两清了。”
段春浮回了住所,抄起自己搁在石桌上的茶碗,仔细想了想,忽然走到庭院里头去,挨着荆淼坐了下来,没好气的一搁道:“给你,别装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师伯,师伯喜欢你是铁定的事儿了。”
反正荆淼在这儿,段春浮也不怕谢道突然暴起把自己对穿个透心凉。
荆淼像是惊了惊,段春浮只要一想荆淼那张古井无波的脸露出惊诧的神情来,就忍不住偷着乐起来,轻轻撞了下他的肩,小声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伯他唯独记得你,我原先还以为他只是不记得我,但如今看来,他就只记得你。”
“既然你现在才知,怎么又说师尊喜欢我?”荆淼低声道,他将谢道的茶喝了,这会儿谢道赖在他怀里休息,自然不需要用茶碗,便推到边上去了。
“他每天都在问你啊。”段春浮忍不住抱怨道,“小猫儿你可不知道,我真是被师伯他整惨了,那日我想唤起师伯的记忆,就喊了你的名字。哪知师伯虽然记起你来了,却没记起你是他徒弟,把你当成他相好的,每天都来问我你的事儿,我差点以为我是个媒婆,不是个修道的。”
荆淼微微皱起眉头道:“什么相好的,你说话真难听。”
“重点又不在这儿。”段春浮叹了口气,拿头撞了一下荆淼的肩膀,说道,“我又不傻,师伯每日那么问你,我自然知道他心里是喜欢你的。”
“哦……”荆淼低低应了,却没有再下一句。
“小猫儿?你又是怎么想的?”段春浮轻声道,“你也喜欢师伯吗?还是顾念师伯恩情,不忍心拒绝他。你打小性子就沉的很,紫云峰那么没人气的地方你生生熬了那么多年,我要是你,闷也闷死了,你却一点怨言也没有。我实在是很担心你,你若是不喜欢,也不要勉强自己。”
荆淼就笑了起来,他们俩虽许久不见,然而如今说起话来,却还如往日那般亲热熟悉:“怎么许久不见,你倒变得会说话起来了?”
“没有啊,我一直很会说话的。”段春浮轻哼了两声,嘀咕道,“我今日可是掏心挖肺的跟你说这话呢,要知道,师伯虽然在休息,但十有**听得见,我这是豁出命跟你说这番话。”
荆淼轻轻抚了抚谢道的鬓发,柔声道:“没关系,我是心甘情愿的。”
“噫……”段春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了两下,只道,“那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荆淼瞧段春浮今日似是有些不对,本有心想问,但见段春浮埋头饮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暂且按下不说,只帮他添水换茶,又想着等事情了结之后就可以带谢道回天鉴宗去,心情便明快起来。
三人就这么呆坐着,一时无言。
谢道自然没有睡着,他既不困,也舍不得,段春浮的话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其实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那段记忆,然而听着那些话,倒好似自己过往的恩情胁迫荆淼一般。
在遇见荆淼以前,谢道总觉得自己是很快活的,他并不容易生气,也不容易感觉到高兴。因为任何事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唯独只有荆淼,这个名字就好像他生命里唯一存在的目标一样,他漫漫的追随着这个名字,从瞎子那索取相关的信息,将所代表的那个人一点点的拼凑一起。
常丹姬常与他说,自己脑海里自以为的人,真的见到面了,未必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模样,你如今想他多么温柔体贴,多么稳重成熟,也许见着了,反而觉得是个人憎鬼嫌的模样呢。
可真正见着荆淼了,谢道却觉得自己想的实在是差了一些,就好像他所幻想过的那些美好,都只为了成全这个人,却又怎么也不及他万分之一。
在那张蓝色的巾帕下,谢道总是不停的想起荆淼的模样。
那张清俊端正的面孔,那个带点涩意的笑容,那眉眼下细微的纹路,柔软湿润的嘴唇,还有覆着薄茧的手指……
比他自己所想过的最美好的一切还要更美好一些。
无论荆淼看见的是谁,他喜欢的又是哪个人,起码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是自己。
谢道才不管自己到底叫做血纹还是叫做谢道。
所以谢道暂时决定放过段春浮。
他们一等就等了许久,段春浮在喝下第五杯茶之后,终于还是寻思着打算开口,荆淼早就瞧出他心神不定,见他想要开口却又迟疑的模样,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只道:“你就说吧,我都憋了好久了,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说话。”
“小猫儿你居然等着我。”段春浮苦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君侯这件事……”
“怎么了?”
段春浮微微叹气道:“我去求了秦胜帮忙,免得以后两相纠缠,我想着,如果君侯此事能够作数,我可否算是将功折罪,重归天鉴宗门下。小猫儿,你真是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么的羡慕你。”
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苦处,荆淼却觉得段春浮的话里似乎还饱含了许多其他的意思。
“小轻浮……”荆淼哑声道,“你怎么听起来好似是……”
“小猫儿,你喜欢师伯,师伯也喜欢你,你们俩之间便是有伦理纲常,自己不在意,也没有人能置喙些什么。”段春浮微微笑了笑,苦涩不已道,“可我过不去的,却是我自己这一关,我就是自己的伦理纲常,怎么也跨不过去呢。”
荆淼听他说得严重,心里头隐约猜到几分,不由微微一震,他对秦胜的记忆还停留在很遥远以前的恶劣,便是有心想安慰段春浮,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说道:“做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不要后悔就是了。”
“是啊,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的挪移着我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