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湘莲说道:“看见没,咱们这个三姐姐,如今赶上那个女仙人了,不沾凡尘,来别人家做客,还摆一副冷面……”
饭后冯氏陪着赵老夫人说话,女孩们围坐在一起,因为年纪相仿,所以甚是聊得来。湘玉她们刚回京城,对京城很好奇,心雅跟她们讲最近京城的趣事,还别说,天子脚下,怪事多多,比说书人讲的故事还要一波三折,只是心雅年纪小,又在后宅,还有许多趣事没听闻过呢。
湘玉问道:“小舅舅何时能回来?”
赵承进比他们这些小辈大不了多少,赵心雅和这个小叔叔关系也十分亲近,她说道:“二叔怕是得下个月才回来,昨日刚收到了信,说云贵风景好,还想再流连几日,祖父急的不行。”
小舅舅无心官场,虽说年少得意,圣上看重,官位上一直没有进益,他的心思也不在升官之上。
按照赵承进的性子,确实不像是传统的仕大夫,努力只为升官发财,他的志向更为洒脱,甚至有些超前,若不是赵老太爷的逼迫,恐怕他连这个官位都不想要。
赵承进的书房有一副字画,卷轴很长,画的是市井风情,心雅从书房把画拿来,对着围观的小姐们道:“来来,大家看看,这幅画可是二叔的最爱,平时不让人摸。”
湘玉笑道:“那你胆子可够大的,还从书房拿出来,被二叔知道了小心报复你。”
心雅展开画轴,又让丫鬟拼了两张桌子,这才放下画,她说道:“二叔脾气好,知道最多骂我两句而已。”
湘玉走到前面看了一眼,这幅画有点像清明上河图,但是又不是那幅,长约十五尺,也是绢本设色,人物活灵活现,仿佛重现了真实的市井风光。
湘玉趴近一点仔细看,这幅画描绘的是扬州的风土人情。短短一幅画,囊概了一座城。城北的卷石洞天、楼桥佳构,街巷上人来人往,翠花街的首饰铺子,可以看见妇女在铺子里挑选闲逛,食肆开在东门街,食物画的仿佛隔着绢纸映入眼帘,湘玉仔细的分辨,还能看出几样:多糊炒田鸡、骨董汤,小八珍有人驻足购买,上面摆着香椿、莴苣、茭瓜、萝卜等,都是可口的小菜,再看旁边,写着卖西瓜的小摊位,桌子上都是切好的西瓜,一个农户坐在旁边,摇着扇子等待客人。
远处的湖上有画舫经过,波光佳人,交映于天地之间。
湘玉再一看,这幅画真是越看越有韵味,难怪小舅舅喜欢,作者工笔很纯熟,连人物的表情都能拿捏到位,一颦一笑,都符合身份。
湘玉看完后往后挪了几步,给别人留出位置,大家争相看,到后来心雅打算收起来:“大家都看过了,我收起画放回去,这么逼真的市井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止是心雅,湘玉也是第一次见,不得不感叹古人的画艺高超,桌子旁边围着一圈人,大家挤在一起,心雅收图时,不知道谁撞了一下,她拿画的手不稳,往旁边一偏,画绢撕了一条,心雅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画,自言自语道:“这下完了。”
☆、第100章 飒飒飒
这幅实景图是赵承进的最爱,挂在书房,鲜少挪动,心雅不过是想拿出来给众人瞧瞧,想着不碍事,万万想不到会撕破。
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责道:“都怪我,拿出来作甚。”
刚刚心雅收画之时,没站稳才会失手撕画,她周围站着一圈人,混乱中也寻不到那个人,湘玉扫视一眼,挤到前面拿起画。
撕裂的部分,正是湖上的一角,呈长长的一条撕痕,湘玉画工不好,她记得心雅画工不错,小舅舅夸赞过,这个表姐颇得本朝女画师吴真景的真传。
湘玉安抚心雅道:“表姐别着急,还有挽回的余地。”
心雅挤出一丝微笑:“绢都撕了,还能如何补救?”
湘玉指着湖的部分说道:“表姐你看,这里是湖泊,上面除了一两只灯船空荡一片,撕裂的部分只是湖上,表姐可以在这部分画上一簇簇的荷花荷叶,小一些,莫要影响了此画本身的韵味。”
心雅问道:“可这一长条,不能全画荷花啊,太过集中局促。”
表姐说的也是一个问题,湘玉灵机一动:“除了荷花,再画一两条跃出水面的鱼儿,虽说并不能切合情境,但也只能如此。”
心雅让丫鬟准备好笔墨,提笔运气,按照湘玉的话,在撕裂处画好。若不仔细分辨,仿佛和画的其他部分融合到了一起。
缺陷终究还是存在,她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弥补,画绢铺在桌上晾干墨,背后还需缝补,这方面湘莲擅长,湘莲女红最好,连湖南的绣娘都夸,湖南虽不必京城繁华,也是钟灵毓秀之地,湘绣名声在外,当地的巧手绣娘无数,湘莲的手艺,只怕比京城本地的绣娘还要强上几分。
丫鬟拿来一只红漆针线笸箩,里面盛放着绣针和各色绣线。湘莲选好杏色的绣线,和绢本身颜色类似,分针走线,小心翼翼的缝好,表面光滑连凸起都没有。
心雅心情一波三折,亲自把画送了回去,回来进门拍拍胸脯:“幸亏母亲不知道,不然我可惨了。”
因这件事,心雅和苏家的表妹们心情亲近许多,小女儿家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她笑嘻嘻的对湘玉道:“二叔从湖南回来,老是念叨你,说湘玉胖乎乎小肉球一般,十分可爱,若为此事二叔罚我,湘玉你可要问我求情。”
他这个小舅舅,夸人都是别具一格……
小姐们这边的动静没影响太太们谈天,李氏正和冯氏聊起赵清沣的婚事,他今年十四,现在相看小姐有些早,可李氏不得不早早准备,京城里年纪相仿的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拖来拖去更怕寻不到可心的。
赵家走的是仕途的路子,从老太爷到湘玉两个舅舅皆是如此,赵清沣从小便对诗书无意,反而喜欢舞刀弄棍,文武自古相轻,赵老太爷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但对长孙寄予厚望,赵清沣没按赵家人既定的路子走,还是十分失望。
赵清沣习武多年,下次科举准备考武举,儿子年纪不小,李氏打算给儿子娶一房妻子收收心,赵家现下只有她一个儿媳妇,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很少,如今冯氏回来了,她托冯氏帮忙掌掌眼,平素带小姐们交际应酬时留意留意,若有合适的,她也好早点定下来。
赵老夫人回了内室,让丫鬟叫湘玉过去,冯氏招手道:“你外祖母叫你,快过去。”
很多话当着外人没法聊,赵老夫人坐在床边,拉着湘玉的手,另一只在她脸上摩挲,眼圈红红的道:“见到你,就像见了女儿一般,你别嫌我这个老婆子啰嗦。”
湘玉有些酸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难熬之事,湘玉靠在赵老夫人肩头,轻声说道:“以后我会常来看望外祖母。”
“好好好。”赵老夫人连说了三声好,勾起咳嗽,嬷嬷过来递茶,老夫人抿了一口问:“你母亲是个纯善的,当年我们也是看中了这点,这些年对你可好?”
赵老夫人眼中盈满殷切的关怀,湘玉笑道:“太太人极好,这些年的待我犹如亲生,这两年虽说有了重嘉,也未见分毫改变。”
刚刚在厅里,赵老夫人怕湘玉是敷衍之言,私下里听到她这么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那就好,从你出生我就没见过,多年来也肖想,我这个外孙女到底是何样貌,如今终于如愿了,回了京就好,回来就好。”
赵老夫人让嬷嬷送过来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叶紫檀木妆匣,正面是三个铜锁,雕着喜上眉梢的图案,梅花枝头俏立两只喜鹊,光是这妆匣,就值不少银子。
赵老夫人见湘玉拿着不动,说道:“想什么呢?打开瞧瞧。”
湘玉闻言拿银钥开了锁,嘣的一下锁应声而开,里面装的是碧玺珠翠手串、祖母绿戒指。
老夫人缓缓起身,从盒里拿出手串说道:“这两件你别以为普通,都是太后娘娘早年间赐予我的,是宫里的好东西,都留给你罢,权当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湘玉连忙推辞,这份见面礼实在太贵重,赵老夫人不容她拒绝,转头和嬷嬷说道:“这妆匣太碍眼,湘玉走之前你再塞给她。”
老夫人身子不算好,撑着精神说会儿话,乏力的歪在榻上,嬷嬷送湘玉出去,湘玉问道:“外祖母看起来身子不太好,可曾看了大夫?”
嬷嬷回道:“前几日还唤了大夫进府,开了汤药,老夫人说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小姐有时间多过来陪陪老夫人,她时常念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