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皇上让赵海去北疆也是为了缓和矛盾,赵海在京城跟卫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天俩人在街上遇见了再打起来,以赵海的身手,十个他也抵不上一个卫承。到那时平南王府和镇南候府可真的就全都玩完了。
平南王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三年的俸禄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有八百户食邑,又有下面许多人的孝敬,也不差俸禄这点银子养家,然而儿子远行千里,身为父亲却是十二分的不放心。
护卫自然要挑最好的,而且一口气挑了三百人。就这平南王依然不放心,还暗中联络了江湖上的势力作为一支暗中保护的力量随行。
饶是这样万无一失的打算,临行前赵烈还是多了个心眼儿。
幸亏狗蛋儿手下的一帮小叫花子这阵子日夜盯着平南王府,不管什么风吹草动都及时反馈到盛穹那里,否则容昭这一场计谋还真是要落空。
凌晨,四更天刚过,赵海便在十几个精悍护卫的保护下从平南王府西门出来直奔上京城北城门方向。他这边前脚走,后脚便有小叫花子把一只暖在怀里的瓦灰鸽子放飞到天空中去。
一刻钟后,因为头一天晚上花天酒地一只没回来的容昭在镇南候府卫长宁的灵堂中收到了信鸽传书。
这两天,容昭也就是表面上风花雪月的闹腾,白天去国子监读书晚上约着徐坚去喝酒,然后在趁人不备悄悄地跑去镇南候府看卫承,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没放松过,心头的那根弦绷得也是十二万分的紧张。
“卫承,老鼠出洞了。”容昭看完纸条之后便把它丢进前面烧纸钱的盆子里。
卫承轻轻眯起眼睛看着火盆里那一簇暖色的火光,哑声说道:“那我们就放猫。”
“放猫。”容昭唇角微微一勾,眼神中闪过一丝邪魅,“黑猫先行,花猫从西北抄上去,白猫断后。”
“嗯,原计划。”卫承轻轻地点了点头。
黑猫,是由镇南候府八十名勇士组成的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在前天集结完毕,是由卫承亲自从镇南候府护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悍力量。他们的父亲,祖父都跟着卫家打仗,精忠之心从不动摇。如今老主将惨死在对手的府中,他们心底的愤怒早就被激发到极致,出动这一队人马做突袭是再合适不过的。
花猫,是紫姬带的一小队人。这一队不过二十人,是紫姬这些年来行走江湖收的一些力量,这些人的武功都不是太强,但每个人都会用毒,而且这一次,他们身上都会配备容昭亲手调制出来的毒——七夕。
因为睿王和紫姬两个人都中过九连环之毒,容昭在给他们解毒的时候都放过他们的血,从他们的血里提炼出一种毒素去配制解药,在配制解药的过程中,容昭顺手配了一种毒药。七种毒物加七种毒花,刚好合了双七这个数字,所以容昭很浪漫的给这一味新毒取名“七夕。”
这一次,紫姬会带着她的人从半路配合镇南候府的人一起击杀赵海,目的不是把赵海弄死,而是要他和他的随从护卫等人一起中毒。
白猫,是卫承的师门——武当山上的一支力量。卫承在武当山习武七年,他的师父师叔师兄师弟们也是他的亲人,他父亲惨死,那些人听见消息前来吊唁,了解事实之后也原以为卫承的父仇出一份力。当然,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卫承也不好意思让他的师兄弟们被此事牵扯太深,这些人只负责在后半场保护前两队人安全撤离不留后患而已。
这次的布置是容昭跟卫承商议着部署的,徐坚在旁边全程旁观。鉴于徐坚跟卫承的关系,这件事情卫承也根本没打算瞒着徐坚——就算是瞒着,只要赵海出事儿,整个上京城的人包括皇上都会以为是他干的,想脱干系都难,所以面对朋友卫承选择了坦诚。
也正因如此此,徐坚跟卫承的关系也更加亲密,而他对容昭的看法有了极大的改变,曾拍着容昭的肩膀说:“容兄,不愧是名将之后,就算你不提着冰刃上战场,依然不负靖西候世子这个身份。”
容昭只是淡淡的笑,什么都没说。
天色渐渐地亮起来,卫家负责在灵堂值守打扫的下人已经起身进来收拾。
容昭看了一眼依然跪在火盆之前的卫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得走了,今天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答应我好好地,不急,不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吗?”
“嗯。”卫承轻轻地点了点头,等容昭站起身来,他又忽然说道:“谢谢你。”
“不必言谢。其实我做这件事情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容昭淡淡的说道。
“不管你为了什么,我都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帮我。”卫承转过头仰视着容昭的侧影固执的说道。
“好,你的谢谢,我收下了。”容昭低头,温和的看着卫承,“你要保重身体,否则你今日欠我的这个人情就没办法还了。”
“我知道。”卫承重重的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容昭这么帮他,卫承心里很是感激。其实一开始容昭说出计划的时候他是拒绝的。父仇不共戴天一定要报,但这事拉上容昭实在不妥——容卫两家交情一般,人情欠的太大,只怕自己将来难以还清。此时容昭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出这句话,反而让卫承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
对于卫承的这种心理容昭自然明白,于是摇了摇头轻笑道:“卫承,我送你八个字‘若无相欠,怎会再见’。其实朋友之间最怕的就是把帐算的太清楚,那样你我之间就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有所往来了。今日你欠我,明日我欠你,这样欠着欠着,大家就生死与共了,不是挺好吗?”
卫承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之后轻轻点头说道:“有道理,我记住了。”
“好,我先走了。”容昭看卫承眼神中闪烁着释然之色才放心的离去。
因为是在酒馆喝酒宿醉未归,所以容昭从镇南候府悄悄出来之后也没回睿王府,而是先回之前喝酒的酒馆,等天大亮了之后在高调的离开直接去国子监读书,这就是所谓的做戏要做足。
上午夫子讲《庄子》,原本这是容昭最喜欢的一位先贤,然而一夜没睡又连日操劳,加上夫子的讲书声是天然的催眠曲,容昭坐在课堂上不到一个钟的工夫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梦中都是厮杀的场景,像是飞云涧的那晚,又像是回到了现代看战争片,什么枪械弹药全都冒出来了,等一觉醒来容公子被这一场梦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自己梦中不小心说了什么,让旁边的同学起了疑心。
然而他擦了一把口水抬起头来,才发现左右早就没了人。然而却分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看。
“唔?”抬头看见坐在讲桌后面的赵沐时,容昭还以为自己的梦没醒。
“终于睡醒了。”赵沐淡淡的说道。
容昭很想把这当成是梦,然而这声音太真实,让他想继续睡都难。于是揉了揉眼睛,无奈的问:“王爷不是病着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赵沐勾起唇角轻笑,起身满满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还不错,知道本王原本病着。”
容昭这会儿是彻底的清醒了,他借着伸懒腰的工夫大致的思索了一下,作出一脸的歉然,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昨晚跟徐坚一起喝酒,喝到后半夜直接睡在酒馆了,没回去。”
“回不回去是你的自由。”赵沐说着,伸手拿过被容昭当枕头的书本,用帕子轻轻拂去上面的口水印子,反问:“不过本王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何喜欢趴在这里睡觉?睡觉这种事不是躺在床上更舒服吗?”
容昭听了这话,立刻绷起一脸的正经,说道:“其实我是真心想听先生讲课的,只是这老先生讲课实在是太催眠啦!我使劲撑着不闭眼,但最后还是撑不住。若是换个讲课有点趣味的先生,我肯定不会睡。”
“是吗?”赵沐反问。
“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无趣了。”容昭愤愤道。
赵沐把书本工整的放在书桌上,轻声说道:“那好,下午本王替先生讲课,你试试看有趣还是无趣。”
“……啊?”容昭顿时长大了嘴巴。
“怎么,你觉得以本王的学识还做不了你们这些人的先生吗?”
“呃,不不不……”容昭忙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