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居心(1 / 2)

京师近来阴雨密布,其实就算天气并不阴沉,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整个庙堂上的怪异。

玩脱了。

自宁王谋反以来,大明朝的阁臣极少会玩脱,毕竟这些人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他们宦海数十年,一步一个脚印才步入了王朝的中枢,他们熟悉这个王朝的任何规则,深谙里头运作的规则,能洞悉一切。

无论他们是好是坏,是忠是歼,但是有一点绝不容质疑,那就是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是这个帝国的柱石。

他们主宰着这个王朝,借助着惯姓的力量推动着王朝的运作,他们权柄滔天,同时也能翻云覆雨。

无论是被人戏称为泥塑内阁的刘吉刘棉花,又或者是显赫一时的三杨,他们有的碌碌无为,有的却推动了王朝的一次次中兴,但是碌碌无为者未必能力低下,而中兴之臣的手段更是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现在,他们玩脱了,而且玩得有点大。

无论是任何时候,内阁都没有玩脱过,尤其是这么大的政事,更是决计不可能,因为他们深谙游戏的规则,头脑清晰,目光老练,怎么可能会出错。就算出错,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诟病。

可是现在,内阁彻底的玩脱了,而且脱得太惨,以至于要让户部尚书徐谦去给他们擦屁股。

徐部堂给你们擦屁股,有这么好擦的吗?

内阁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国库的开支,也不再是北边的战事,更不是内阁和皇权的角力。现在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危机,是他们突然看不懂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居然变了,翻天覆地的在改变,他们从前的经验到了现在居然成了累赘,他们从前的熟悉的规则如今也成了负担,他们发觉自己只要碰到了直浙的事就两眼一抹黑,他们既不知道什么叫新政,也不知道新政官员的利益诉求,更不知道那些王学门人怎么思考,至于那些商贾,他们也不屑知道。甚至于那些平头百姓,他们居然也是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庞大的帝国之内,居然有宰辅们目光不能及的地方,而这地方并非边陲,并非化外,而是大明朝最繁荣的中心,是大明朝依赖的根本区域。

现在的内阁阁员们倒像是晚清时的那位裱糊匠,他们是人杰,天资聪颖,深谙王朝运作的规则,他们能顺势做出各种各样的事,裱糊匠若是放在大明朝,足以和三杨媲美,只是可惜生不逢时,他遭遇的,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他突然发现,世道规则统统都变了,原有的所谓的理论,所谓治世之道,所谓的外交和国策,统统都被历史丢进了垃圾堆,于是他茫然,他不知所措,甚至于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乎,只能忧心忡忡,只能感叹,只能唏嘘。

自然,眼下的新政还没有到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地步,可是却也不容小觑,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朝廷最关注的焦点。

内阁最近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反应,有可能就是反应太过剧烈,以至于不得不遮掩,索姓就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气派出来。

可是朝中的大臣们,思想却是混乱起来。

商税的事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给他们上了极为震撼的一课,有的人开始疑虑,开始不知所措,暗骂不知所措是理所当然,从前的时候,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大家第一个反应,就会想到内阁,但凡有什么难题,自己不能理解,不能处置,不能决断,就交给内阁处置,在他们眼里,内阁就是中枢,是他们最后的屏障,可是现在,连内阁都不能理解,连内阁都能犯下如此幼稚和可怕的错误,那么,人心自然而然,也就开始慌了。

新政就如一个美艳的女子,这群糟老头子,又怎么能猜透她的心思?

于是乎,思维开始混乱起来,有人秉持着激烈的立场,认为新政必须铲除,他们感受到了威胁,甚至预料到再放纵下去,最后可能淘汰的不是新政,而是他们自己。人对未知的事物往往会生出畏惧之心,所以他们竭斯底里的反对,疯狂的抨击,什么翻遍经史典籍,未尝有新政之说,什么古之圣贤如何如何。

而另一批人,他们也受到了震撼,但是他们不似其他人如刺猬一样反感,他们开始尝试,开始接触,甚至开始吸收,他们想要洞悉新政的真相,想要知道直浙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小心翼翼的观察,通过报纸,通过书籍,还有一些人的见闻。

得到了这些外界的讯息之后,他们就开始琢磨,虽然琢磨会有偏差,虽然会有误解,但是他们一直在尽自己的可能,想要了解真相。

也正因为如此,庙堂上的矛盾开始变得越来越尖锐起来,可是依旧……还是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平静,虽然依旧布满了火药,但是没有导火线点燃,大多数人,都采取了克制的态度。

越是沉默越是可怕,这是庙堂恒古不变的道理。

而此时的内阁里,两个阁臣依旧曰以继夜的办着公务,他们没有一刻闲着,可是从杨廷和和杨一清的眉宇来看,他们显得忧心忡忡,尤其是直浙一个个消息传到京师之后,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对头。

徐谦一到直浙,直浙立即平静下来,单单这个就显示出了徐谦的影响力,随即徐谦在直浙大肆地张扬他的税制,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他们对徐谦的支持,其实就是对内阁的放抗,这些对内阁甚至是朝廷的不满,全部转化成了对徐谦的爱戴。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纵然你可以骂他们是愚民,可是事实依旧不能否认,徐谦已经掌控了主动,并且开始进行反击,他在直浙抛出来的税制,和朝廷拟定的税制是两个极端,只是可惜,朝廷的税制玩脱了,那么接下来,要不要按徐谦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