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秦慕白感觉,武家真的很有钱。哪怕是一个普通的下婢,逢过年穿上的新衣裳也是价值不菲的上等面料。家中备的年货,山珍海味一应不缺,堆了半屋足可装起几车。光是过年准备拿来派发的利是,就有现钱数千贯,装了整整几个大箱子,分别用红布袋子包着。
可以想见,武媚娘要当这个家,也真是不容易。这个小女子,着实能干。
“嘻嘻,慕白,你今日怎么想到主动到我家来了?”武媚娘对他笑道。
“快过年了,我总该来看看吧?”秦慕白也笑,“探望一下未来岳母与大舅哥,那也是应该的。”
“呵,你嘴上一甜,我就知道你准有事情要我帮忙。”武媚娘道,“快说吧,什么事呢?”
“还不是薛仁贵的事情?”秦慕白笑了笑,便如实跟她说了。
武媚娘寻思了片刻,说道:“前些日子天下第一酒停业后,柳氏也就暂时无事可做了,他们夫妇也没了地方可住。我看他们夫妇可怜,便邀请他们住到我家里来,可他们不肯,送钱送物也坚决不肯要。没办法,我只好由得他们了。听说,他们在城南曲池坊租了一间老旧民宅来住暂时安顿在那里,柳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估计再等一两月就要临盆,也不知现今情况如何。今日正好,我们去看看。”
“也好。”
稍后不久,秦慕白享用了杨氏做来的点心,与武家的人闲聊了一阵,便和武媚娘一同乘车往城南而去。
再繁华的地方,也有暗影的角落;世上,永远有穷人与富人之分。城南曲池坊,就是长安贫民窟的代名词。当初,妖儿就带着一群小姑娘租住在那边。因为那里租房,相对会便宜许多。
这让秦慕白想到了现今的“蚁族”。在长安这个寸土寸的地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惬意的飘泊。也许在这里租住半月的客栈,就够得上在一般的州县过上一年小富的舒坦日子了。
马车压着积雪走得缓慢,往城南而去。
武媚娘将手缩在秦慕白的披风下放在他胳肢窝儿里取暖,说道:“李恪怎么突然想到闹出这样的动静呢?他不是一直声称自己与世无争只想过太平日子吗?看来,他也毕竟是有野心的啊!”
秦慕白笑了笑道:“人都是有欲望的,不同的时期想法不同。此前李恪被贬斥弹劾自身难保,当然只想做个太平王爷;现如今他已经咸鱼翻身了,指望某一日能够飞黄腾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一次的绛州之行,让他感受到了手边缺兵少将的苦恼。若不是我与权万纪帮他左右支招,他恐怕都已翻船了。趁着外调就官的机会招纳人才,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其实他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针对薛仁贵。”
“是啊,看得出来。”武媚娘点头道,“李恪是一个礼贤下仕没什么架子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心中的抱负肯定也越大,否则他何必如此呢,自己一个人过着悠闲的日子岂非更省心?我估计,他是因为此前错过了你,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因此才大张旗鼓死心塌地的,一定要将薛仁贵弄到手。慕白,你这样尽力帮助李恪……是因为你看好他么?”
“看好他什么?”秦慕白笑了一笑,反问。
“明知故问嘛!”武媚娘道,“现在朝廷上争储夺嫡水深火热了,全长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太子与魏王。吴王淡出视线久矣几乎就要被人遗忘。他会不会是一直都在韬光养晦,等着坐收渔利呢?”
秦慕白停顿了片刻,笑道:“媚娘,你对这些事情很清楚嘛,仿佛也很感兴趣?”
“呵呵,酒肆那种地方从来不乏长舌之辈,上至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武媚娘道,“我也是耳濡目染,不自觉的就关心上了。再怎么说,我的慕白就是局中之人嘛,我能不多关心一下么?”
“你的慕白?”秦慕白一笑。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武媚娘瞪了他一眼,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儿,“不管你有多少女人,我说你是我的,那就是我的!”
“哈哈!”秦慕白大笑,“好,是你的。话说回来,李恪肯定不是一个安于寂寞之人。现在他的口风很紧,对我也顶多只说是,为图自保所以想壮大一些势力。但却只是欲盖弥障,我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野心,或者说是雄心。”
“我知道你和李恪私交甚厚,但全天下人都知道,李恪只是个庶出的皇子,争储夺嫡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份呀!”武媚娘说道。
“呵!”秦慕白笑了,“你我不也是庶子?现在秦武两家之中,你我地位如何?”
“那不同嘛!”武媚娘道,“他们可是皇家,而且上面有皇帝那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在哟!”
秦慕白停顿了片刻,说道:“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也没有矢志要助李恪争储夺嫡。此前皇帝还嘱托我,让我在李恪身边多帮助提点他呢,可见,在皇帝的心目中我的立场仍是与他站在一起的,只不过是他派我过去的而已。不管那些个皇子如何勾心斗角争来争去,我努力维持皇帝对我的信任就好。”
“对!万变不离其宗,不管跟着哪个皇子,那也没有比跟着皇帝好!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武媚娘道,“现在皇帝可算是信任你了,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哦!”
秦慕白一笑:“你吃醋了?”
“才没有!”武媚娘嗔道,“我这是向高阳公主学习,一切为了你好,那就行。其实看到你和高阳公主在一起,我心里的确是过不了这个坎。但转念一想,她可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你若能娶她,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更何况,她也的确是是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一片。哎……我只好委屈我自己,慢慢适应和接受喽!”
秦慕白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那天高阳公主跟你说了不少嘛!你这么聪明的人,还能被她那个傻丫头说动?”
“什么嘛,才没有!”武媚娘嗔怨的瞪了秦慕白一眼,“别想从我嘴里套话!我说了不告诉你,就一定不会告诉你的!”
“将军,东家,到了。”车马停下,外面的车夫说道。
二人便下了车,入眼看到厚厚积雪之中的一片矮小农宅。
“薛仁贵夫妇便住在那一边。”识路的车夫指着前方道。
“好,我们二人过去。”秦慕白与武媚娘携手向前,二人的气质与一身华贵的装扮,与周遭的情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住着的,多半是一些在长安拉车打马的贩夫走卒,或是给长安富户做佃工的庄户人家,靠着微薄的收入过活。低矮破旧的民房,时常可见衣衫褴褛的人往来走过,老柴燃出的黑烟在家家的屋顶冒出,时不时有人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薛仁贵家的院子里大雪积了一层没有清扫,有一排脚印清晰的印着,仿佛是外出。家中很静,也没有烟火冒出。
二人拉开篱笆走进去,踩得积雪咯吱作响,便听到里面传出妇人的声音:“仁贵是你回来了吗?我好饿,带回吃的没有?”
“是柳大嫂!”武媚娘拧了一下眉头,快步上前走进屋中,“是我。”
“啊,东家!”柳氏的声音里中透出许多惊讶。
秦慕白为了避嫌先没有进屋,在屋外等着。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薛大哥呢?”武媚娘有些焦急的问道。
“我……我没事。”柳氏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喃喃道。
“我刚听你说你饿了?”武媚娘四下看了一眼,屋中的桌子中摆了两只空碗,只剩些许没吃完的菜汤都已冻成了冰块,她不禁有些恼火,“薛大哥人呢?怎么都不在家照顾你!真是的!”
“不……东家别怪他。”柳氏低下头,居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大嫂,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啊!”武媚娘坐到她身边,耐心的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