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他便尝尽了人生中的酸、苦、辣,唯一的那一丝丝甜,也早湮灭在了记忆中被尘封起来。
他以为自己合该是只能拥有这些的人,一直也只配行走在无光的夜色中。
这时他陡然发现,原来阳光还是可以照在自己身上的,原来……真的会有这种让人暖至心间的笑脸。
宁礼心中雀跃着,从未发觉每个下一日会让人如此期待。
他开始知道为何元宁帝和太子都如此宠爱阿绵了,因为阿绵太傻了,傻到让人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去护着她。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小姑娘呢?时而机灵,时而傻气,对着他这样明显不简单在算计他的人,她还是能一如既往地待他。
宁礼开始想,也许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的。他的前半生只有苦,阿绵就该是上天补给他的甜。
直到受封为王去往封地时宁礼都还在想,他一定会将小姑娘从皇宫这个泥沼中拉出,不再让任何人利用她。她的脸上只适合笑容,任何人都不能将她的笑夺走。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真正可能会夺走阿绵笑容的不是他人,正是自己。
在封地的几年中,除了最初吃了点苦费了些力气收拢那位奉命来监管他的将军,其他时候是比皇宫要自在多的。每次看到一处美景,宁礼都会想到那个嘟着嘴念叨要四处去游玩的小姑娘,想着如果此时她在此地会是何种情景。
他偶尔会送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去京城,虽然,很可能那些东西根本到不了阿绵的手中。
再后来,他的腿开始渐渐好转,终于能够勉强站起来,他欣喜得不能自已,第一反应竟然是以后阿绵再遇着危险他也可以护住她,而不是只能干看着她被别人救下了。
西北一些当地豪绅富商或是小官吏开始往他府中送人,有江南边温柔似水的美人,也有作风胆大风情秾艳的异域女子,可是他竟都丝毫提不起兴致。
后来他就梦到了那个一直惦记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大了,梨涡含笑,杏眼桃腮,身段娇美得让人无法自持,肤如凝脂白胜雪……他于梦中似乎做尽了那些想做之事,到了夜间真正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体毫无动静,毫无……反应。
他虽未经人事,却多少察觉出了不对劲。唤来张大夫一看,那个视他为主医术高超的老大夫却连连摇了摇头,用一种极为惋惜的目光看着他,问他幼时受过哪些折辱,是否吃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他一一答了,张大夫许久后道:“王爷,此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此事……宁礼晃了晃,自然知晓张大夫说的是何事。
原来,他早就是个废人了,而且是根本无法挽救医治的废人。这样的他,就算治好了腿成功报了仇也和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根本无法得到常人轻易便能拥有的幸福,他不能,也不忍就这样将阿绵禁锢在他身边,干陪着他一辈子,浪费大好年华。
就连那一丝美好的幻想也成幻灭,宁礼第一次真正发了疯。发疯当日几乎屠尽了身边所有靠近的人,他的心中满是恨意,恨为何自己就要受如此苦楚,而远坐高位的元宁帝却能安然享尽一切荣华,还能有阿绵陪在身侧。
宁礼隐忍着,蛰伏着,像一匹毒狼无所不用其极,伺机而动,就希望能有朝一日享受看到仇敌惨吠的快感。所以便有了那一系列卖国之举,和反复无常的谋划。
可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没忍住在大事将举时提前看了一眼小姑娘。
他念了六年的姑娘……果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如清水芙蓉般濯丽的少女,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她的性格还是没变,只可惜……似乎并不大愿意再见到自己了。
久别的重逢带给二人的都不是惊喜,阿绵厌恶的眼神和话语让宁礼心神大恸。他忍了又忍,想到自己的境地和等同废人的身体,终究还是将人放了回去。
其实自那刻起他便明白,自己怕是一个心愿也完成不了了。
果不其然,元宁帝和太子早在几年前就做好了部署,所谓的出征也不过是个幌子。宁礼心中对这些隐有猜测,真正知晓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完顿时完全没了抵抗的心思。
其实,如今再做出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他所要完成的……也不过是个执念罢了。
执念过后,什么都不剩了。
宁礼放弃了挣扎,果断地弃了一切部署和兵马。他看到太子等人和阿绵眼中的惊讶,甚至为此想笑出来。
你们惊讶什么?难道非要看着我奋力拼搏,顽死抵抗才觉安心?
他已经够累了,才不想为注定要失败的事再多添苦楚。
人生既已至此,他多活一日,都觉得很是厌烦。
只有阿绵……只有这个给予了他第二道光的小姑娘,他还是放不下。
所以宁礼特地要让她送别,他从来就不是那么大度的人,他不会甘心让小姑娘从此干脆忘了自己,不会甘心让自己湮灭于她的记忆中。
他要她亲眼见到他是何等痛苦,见到他是如何慢慢死去,如何在她怀中渐渐冰冷,直至默无声息。
这大概,是他唯一还能在世上留下的痕迹了。
宁礼含着浅笑,缓缓闭上眼。如愿见到了小姑娘伤心欲绝的面容,听到了她溃不成声的哭泣,奇异般地感到了满足。
对,阿绵,就是这样……
永远不能忘了,七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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