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又要上去抬腿踢那人,那人已经被她揍得颓了精神,耷拉着头坐在墙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众人忙来阻拦她,这时交警也来了,见到这样一副情景也有些束手无策,林平儒苦笑着道:“大家都是认识的,下次别坑人行不行,遇到这种人送精神病医院或者收容所都行啊。”
交警常在附近执勤,与林平儒等人早就已经熟了,此时闻言摇摇头也是苦笑,“他脚扎了钉,协管员让志愿者送到附近诊所去处理,结果人家送来你们这里了,我也是才刚知道。”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身上有血的朱砂身上,有些凝重的问道:“怎么,出事了?”
“可不是么,我们科苏医生被打了,昏……”林平儒哼了声,气得不行。
“阿林,给老苏办住院,别磨叽了。”从抢救室出来的陈国丘打断了他的话,看了眼哭得停不下来的朱砂,转头冲他吼了句。
朱砂突然就不哭了,抽噎着道:“我……我去罢……”
“不不不,我去,你赶紧去看看铮哥。”林平儒反手拉住朱砂,又将人交给了柳瑜。
“哎哎,这人怎么就这样了,半死不活的。”交警忙又问了句。
林平儒觉得烦死了,回头就吼了句:“眼瞎啊,他都打得人进抢救室了,不得被人家属打一顿啊,精神病了不起啊!”
说完他就气冲冲的去办手续了,交警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也委屈巴巴的,嘟囔道:“又不是我打的,吼我干嘛。”
他有心含糊,又见都只是皮外伤,于是便打电话叫同事来帮忙,准备把人弄走。
这边林平儒在办手续,那边朱砂已经进了抢救室,进门就看见染了血的纱布满地都是,还有张有血的床单团着在床脚。
苏礼铮原先的白大褂沾了大片的血,已经连同上衣一起被脱了下来扔在地上,上身穿了件病号服。
他的头上缠了纱布,额头上也是,嘴唇是苍白的,明显是失血过多。
“陈、陈医生,苏礼铮他怎么样了?”朱砂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音问道,她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都发白了。
陈国丘回头看了眼她面上的担忧和忐忑,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却还是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打得太重了,怕是有继发性损伤,过几天罢……”
接着有男护士过来,要推苏礼铮去做头颅ct,原本那该是朱砂熟悉的地盘,可是在这一刻,她却怯懦起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敢说要一起去。
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病床被推着走远,车轮辗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她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无声的流着眼泪,内心的绝望一波又一波涌过来,快要将她淹没了。
柳瑜也蹲了下来,伸长了手臂将她搂过来,让她靠着自己,不住的低声安慰道:“不怕,没事的,他大人有大命,不会有事的……”
安慰到最后,却连她都哽咽了起来。
朱砂哽咽着抓住她的手,闭着眼睛眼泪不停的落下,“怎么办啊,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喜欢你啊,这五个字因为羞涩因为不好意思一直都不肯说,总想着以后会有机会的,如今想起,满心的后悔。
很快苏礼铮就拍了片子又被推回来了,朱砂勉强稳住快要崩溃的情绪,去办公室问陈国丘片子传没传过来。
陈国丘点点头,起身让开了位置,让朱砂看刚刚传过来的片子。
ct扫描显示苏礼铮受伤部位脑组织有界限不清的高低混杂密度区,以低密度为主,受损脑组织周围有低密度的水肿带,相应部位脑内有散在高密度小出血灶。
这是脑挫裂伤的影像学表现,报告也报的这个结论,陈国丘此时陈国丘便道:“老苏已经出现了意识障碍,是比较重的情况了,接下来我们要严密观察有无颅内血肿,以及防止出现脑疝。”
他顿了顿,又问:“签字谁签,你打电话叫他爸来一趟罢?”
朱砂与苏礼铮还没有法律上的关系,无法给他签字,于是陈国丘只好建议叫他父亲过来。
“……好。”朱砂点了点头,头一低,又有眼泪掉了下来。
陈国丘坐在她旁边沉默着,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又觉得有些不忍,因为那是自己的同事,平时处得跟自家兄弟一样,乍乍然突遭横祸,内心又有些愤慨。
他想起朱砂先前嚷的那句“精神病了不起啊”来。
依据《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违法犯罪刑事责任分为三个级别: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的,不负刑事责任;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按照这个规定,精神病人违法并不是不用负责任的,但是如果司法鉴定结果显示精神病人实施违法行为时处于“发病”状态,那么他就很可能无需承担刑事责任,只是民事赔偿责任必须承担。
然而打伤了苏礼铮的那个人是个流浪汉,就算让他承担民事责任,又能让他做什么呢,还不如当吃了教训以后再不要遇见这个□□的好。
陈国丘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回过神来,发觉朱砂已经离开了旁边的椅子,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朱砂打了电话给霍女士,告诉她苏礼铮被打伤住院了,霍女士大惊失色,道:“我现在立即和你爸爸过去医院,在哪个科住院?”
“就在急诊。”朱砂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又想哭的冲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还没醒,我们正在观察,你别急,让大哥送你和爸爸慢点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抹了把眼泪。
这一晚流了多少眼泪她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害怕极了,她不敢去想如果苏礼铮再也醒不过来,会是一件怎样可怕的事。
他就像是她生命里另一株大树,可以遮挡夏天酷热的阳光和冬天刺骨的寒风,只是她从前选择了视而不见。
但他始终都在那里,仿佛她一回头就能看见。
所以再最讨厌他的时候,她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在,更不知道,他不在以后的日子,会怎样的不习惯。
她又想起祖父去世前后的那些日子里他给过她的那些倚靠,鼻子一酸,眼泪终究还是簌簌的落下了。
朱南和霍女士来得很快,朱明堂带着他们找到办公室来,只看了朱砂一眼,他们就都红了眼眶。
平日里总是精心打扮的女孩子,此刻头发蓬乱,裙子皱了,还有血,眼睛哭得都肿了,不知有多狼狈。
她尚且如此,那受了伤的苏礼铮该遭了多大的罪啊。
霍女士立即一个箭步走上来,将女儿往怀里搂,“容容不怕,妈妈在,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