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呢,为何二妹突然对四妹这般好?二妹仗着谭氏在家中掌事,向来心高气傲,常压着姐妹们一头,突然对四妹亲切起来,为何?
“大姐。”安若芳突然小声道:“大姐必须嫁给钱老爷吗?不嫁不成吗?”
安若晨微笑:“说的什么傻话,定好了亲,怎能不嫁?”
安若芳咬咬唇,低着头绞着手指,而后小小声道:“我觉得,大姐……”她顿了顿,“大姐从小没了娘,我们有娘疼,大姐没有,大姐当嫁个会疼人的,那个,那个钱老爷很可怕。”
安若晨没说话。她知道四妹咽回嘴里的那个词是什么。
可怜。
她想说大姐可怜。
但安若晨不这般想,她不可怜,甘于苟且活着才可怜。她搂了搂四妹小小的肩膀,不知道要如何与她解释,也不敢解释。说得多了,就容易招疑了。
“大姐,我,我存了些私房钱。”安若芳垂着头小小声,“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也能撑上些日子。要不,要不大姐你逃吧。”
安若芳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她抬起了头,看着安若晨。
安若晨震惊,万没想到四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是否她的盘算被人知晓了?
她很快镇定下来,搂着安若芳道:“傻妹妹,快别这般想,这念头可万万不能有。天大地大,哪处能有家里好,外头极是凶险,一个女儿家,能逃到哪里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安若芳皱着小眉头,张了张嘴欲说话,被安若晨拦住了:“可别再说傻话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岂能抗命?”
安若芳咬住唇,看着大姐,眼眶竟慢慢湿润起来,泪水打着转,却似不敢落下。“我要是有本事就好了,我有本事,能挣钱管事,姐姐若是受了欺负,我也能护着姐姐,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存下了一点点钱银……”
安若晨一把将四妹搂进怀里,不再看她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安若晨不敢忘,那年安若芳五岁,她十一,母亲刚过世一年,各房欺她年幼,将她母亲首饰尽数拿走。有一件是她母亲临走时特意与她说留给她的,那是外祖母之物。于是安若晨便去三房薛氏那儿将那件首饰偷了回来,藏得好好的,无人知晓。任各房怎么问,她都说不知晓。可后来有次安若芳与她一道时说起她母亲,她对小妹妹无防心,漏口说了这事,道她好歹还有一物留着对母亲的念想。却没料安若芳却是被她娘亲教来套话的。
事情败露,安若晨被安之甫一顿毒打,首饰也被三房薛氏又抢了去。可恨的是薛氏其实并不稀罕那物,为报复她还故意将那首饰当了。
事后安若芳痛哭,她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姐姐被打了,她哭了。安若晨没法怪安若芳,但从此她学会了一件事,有些人并不想害你,但会有别人利用她来害你。
安若晨紧紧搂着安若芳,道:“千万别这般想,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她用温柔的声音,对妹妹说着谎。
第二日,安若晨被衙门传唤。安平奉命陪着大小姐去了。
到了郡府衙门衙堂受了问话,才知道原来是那日那个玄青色衣裳的男子身份查到了。那人姓谢,名谢金,是城西来金酒馆的老板,有些武艺,常欺负邻里老幼,但没犯过什么大事。他铺子里有两个伙计,伙计并不知道谢金有这身衣裳,说是料子不错,谢金平素可是穿不起。而衙差搜了谢金的屋子,在他床底搜出一箱银子,新旧不一,看上去是攒了一段时日。还有几身华服,也全是谢金的尺寸。两位伙计均是大吃一惊,表示并不知道谢金竟藏了这些东西。且再仔细琢磨,说起来有时还真不知谢金去了何处,颇是神秘。但在谢金身上并未搜出誓众大会的邀请帖子,其伙计也未听说谢金要去参加誓众大会,故而谢金究竟是如何进的会场便不得而知。
姚昆让安若晨来,便是想问一问安若晨,可还会想起些什么。从前是否与来金酒馆有过接触,或是听别人说起过什么没有?誓众大会那日谢金做过什么,她是否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曾见到谢金与其他人接触交谈?是否有同伙?
安若晨听得那人姓谢,心里一跳。她仍按当日口供所述,身体不适,迷路落单,偶遇贼人。不认识谢金,从未听说过他。姚昆询问再三,让她回去了。
安若晨坐在轿中,细细思量姚昆问话的用意,难道,姚昆认为谢金是细作?按先前龙大所言,细作通常暗藏□□,若是事发无处可逃,便服毒自尽。那谢金死时便是如此。但若说他便是那个细作谢先生……
安若晨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这时却听到有人叫道:“安管事。”
声音颇熟。似宗泽清。
安若晨轻掀轿帘,发现已行到一处酒楼处,宗泽清正在楼上雅间窗边冲他们招手,见到她探出头来只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却是对着安平道:“怎地这般巧,安管事做什么要上衙门来?安老爷近来可好?上来一述如何?”
安平讨好巴结宗泽清都来不及,自然一口答应。他让轿夫稍待,也不招呼安若晨,撇下她自己上楼去了。
这宗将军出现得也太巧了些。安若晨心里一动,左右看看,下了轿。轿夫躲在酒楼檐下避日头说着话,未留心这边,安若晨若无其事也进了酒楼。进去之后一打量,并非用膳时候,一楼几乎没甚客人。右侧有个过廊,里头有雅间。安若晨想了想,朝过廊走了进去,里面一间雅房的门掩了一半,安若晨敲了敲。
屋里有人应声:“进来。”
声音很是熟悉,安若晨推开门。
龙大独自坐在雅间里,正喝汤。见得安若晨进来,放下了碗,嘴角微弯。安若晨觉得他应该是在微笑。不知是因为汤太好喝,还是因为看到她的缘故。
“你来了。”龙大道,语气好似与她约好了一般。
“将军。”安若晨施了个礼,暗暗庆幸自己没猜错。
“未与你传信,你能找来,颇有几分机智。”
“谢将军夸奖。”安若晨以为,宗泽清将军就是好大一个活“信”。
“那人姓谢,你有什么想说?”龙大没废话寒暄,直接问。
安若晨犹豫着。
龙大没催她,只静静地看着她。
安若晨想了想,心里叹了口气,道:“我猜,他不是那位谢先生。”
“你不是没见过谢先生的相貌?他跟踪你,挑你落单的时候欲下手,为何他不是那位谢先生?”
安若晨反问:“官兵们在林中搜捕,与谢金交手,又沿血迹追击了一段,最后发现了他的尸体。在发现尸体之前,官兵们是否看清了交手之人的脸?”
“未曾看清。”
安若晨抿抿嘴,明白龙大已经细究过细节,所以他心里已有定论,如今这般问她,真是在考她了。她继续道:“徐媒婆八面玲珑,什么人没见过,怎会对谢金这样的人毕恭毕敬?而会场之中,对方既是已诱骗我到树林,何不耐心等我入林再动手?这与那位谢先生的谨慎小心实是不同。我在林中躲起来后,有人到处寻找,想诱我出来。而谢金却是不见了。我猜当时谢金已被制住。对方想一箭双雕,将我杀了,待官兵入林搜捕,再佯装谢金不敌,生恐被捕于是服毒自尽。于是我被谢金杀了,谢金再将自己杀了。”
龙大严肃地点头:“倒是头头是道,颇有道理。先前为何犹豫?”
“怕将军觉得既是这般,还是当将我留下做饵才好。”
“那为何又说了真话?”
“将军聪明绝顶,决断英明,既是这般问话了,定也明白其中疑点,我若扯谎骗将军,怕将军恼了,连做诱敌之饵都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