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说客回礼道:“叛国之人,有何面目说爱国之词?”
不停杨广再度唤声,游说客已经跑出主帐,不见了踪影。
杨广心中感慨,轻笑了一声,这才将视线转向脸色铁青的高颎。他佯装歉意道:“孤跟南朝使臣说得太尽兴,忘了高大人还在场,孤应该询问高大人的意见再行回复的。”
高颎面无表情,只将沈客卿的书信还给杨广道:“晋王殿下想来贤德仁爱,今日的决定,老夫不意外。”
“是孤大意了,忘了高大人才是此次行军的元帅长史,日后平了南陈,孤一定当面向父皇请今日之罪。”杨广虚虚一拱手,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高颎沉浮朝堂多年,早就有双看人识人的火眼金睛,纵使杨广表面上如何谦逊收敛,大隋这位晋王真正的意图,他却早就看穿了,不过是没到必须揭露的地步——太子杨勇如今的地位还算稳固,他也会从旁协助,虽然此次伐陈的功劳最终都会归到这位年轻的晋王身上,但毕竟长幼有序,只要杨勇不出位,杨广他们剩下的四个兄弟藩王就都没有觊觎大宝的可能。
“殿下答应南陈要一日之后才动手,就不怕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趁机逃之夭夭么?”高颎质问。
“既弃国都而去,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建康,不更是好事么?”杨广回味起方才游说客的话来,“语气硬碰硬,打得血流成河,将来重建建康还指不定要花上多少力气。如果不用兵戎相见就能拿下建康,对我们来说只有利没有弊。高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颎不想再与这年轻后辈纠缠,故作淡定道:“晋王殿下既有谋划,老夫也就不多置喙。虽未进兵,老夫就先祝贺殿下大军凯旋。”
言毕,高颎扬长而去。
杨广看着高颎负气而去的身影,另有深意地笑了。
薛道衡心有顾虑道:“高大人所言确有道理,虽说殿下此次的目标是拿下建康借以平定南朝,但若让陈叔宝跑了,总是有所疏忽。”
“伐陈这么大的功劳如果强行被孤一个人占了,难免风头太过,孤怕三弟他们不高兴。”杨广看着主帐外深沉的雨幕,微微眯起双眼,“再说,陈叔宝若是跑了,这份功劳究竟到谁手上还不一定呢,孤不贪这个,有的是人贪,孤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薛道衡此时才明白,这个过去看来不温不火的晋王,竟藏有如此深沉的心思。陈叔宝不跑,他连人带城一块拿下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陈叔宝跑了,其他人为了争夺功勋必定会争相追逐,如此一来杨广还能落个不贪军功的清誉美名,在众人眼中的形象更上一层楼。
吹入主张的晚风将靠近门口的烛火吹灭了,杨广正要离去,却见有人在帐外回报:“殿下,方才闯入军中的是名女子。”
杨广眼波一动:“女子?”
“是。”侍卫双手奉上一块玉佩交于杨广,“这是从那女子身上搜来的东西。”
杨广才见那枚玉佩就脸色大变,推开拦在面前的侍卫冲入了不知何时加剧的秋雨中。
薛道衡不明所以,只有跟去查看,还未进入偏帐,就听杨广急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在侍卫回禀情况的时间里,薛道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见杨广如此失态,因此心中更为奇怪,便大步走入帐中,只见方才还嫌弃那女子满身污泥的杨广此刻居然就坐在她身边。
“打热水来,传军医。”杨广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中的女子,伸手将她脸上的污秽轻轻擦去,眼中掺杂着惊喜与怜爱,与往日在军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一次,换薛道衡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被杨广这副温柔深情的模样给愣了神。
“热水呢!”杨广急切地催促。
侍卫立刻端来一盆热水,薛道衡又嘱咐道:“再多打一些热水来,以及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杨广闻言抬头,对薛道衡的通晓人情颇为感谢。
和薛道衡交换过眼色之后,杨广开始用毛巾热水为女子擦除污迹,又命令道:“将屏风搬来隔着,没有孤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包括军医。”
薛道衡领命,带着所有侍卫退出了偏帐。
秋雨清寒,南方的深秋跟北方简直天渊之别,这一点薛道衡在这几日的秋雨中有了深切体会。他在帐外站了片刻,已经觉得凉意入骨。
直到军医过来,薛道衡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薛道衡冒雨往自己的营帐赶,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心思去关心那个忽然闯入军营的陌生女子是谁,只希望尽早结束这场伐陈之战,好让他快点离开这凄风苦雨的江南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