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样子就是宁远默认了,杨坚随即一声长叹,道:“毕竟是朕最舍不得的儿子,如今皇后不在身边,朕就想多看看他,所以才舍不得他离开。”
没有了独孤的杨坚,几乎丧失了可以诉说心事的对象,即便是善解人意如宁远,到底不是和他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结发妻子。可一日复一日地沉默,心情总有胀满的一天,杨坚想要找个人说一说,如今好像只剩下宁远了。
“你随朕过来。”杨坚伸出手。
宁远立刻扶着他,两人慢慢地去了床边,坐下。她本不敢坐,但杨坚坚持,她才依言照做,问道:“陛下可是有想跟漱玉说的话?”
杨坚好似还在犹豫,终究沉重而缓慢的叹了一声,看着殿内虚空处,问宁远道:“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宁远知道杨坚内心是挣扎的,这份纠结来自于他无法平衡自己对几个儿子的爱,就好像独孤永远钟爱杨广一样,他珍视着杨谅,想要把好的都给这个小儿子。但有很多事并不是他想做,就能做的,比如他无法把太子之位传给杨谅,好让他有个名正言顺可以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因此而生的烦恼让他对杨广更加严苛,到了几乎挑剔的地步,也就造成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日益恶劣。
“陛下曾经是舍得割爱的。”宁远不知是想帮杨广说话,还是真的想为杨坚排忧解难,总之她知道杨坚纠结的根源是杨谅,那么就应该尽快处置杨谅。
杨坚听出了宁远的言外之意,仍旧犹豫道:“那是朕的儿子。”
“太子、秦王、蜀王包都是陛下的儿子。”宁远不敢面对杨坚的目光,她怕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私欲会被看穿,所以避开,继续道,“妾身没有记错的话,着啊有那个让陛下为难的局面,曾经也是出现过的。当时陛下应该和皇后有过商量做出了认为最合适的决定。既然如此,这个问题如今重来,陛下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当初的决定呢?”
杨坚看着宁远,终是说出了那句从未对旁人说过的话:“因为皇后不在了。”
他怨独孤的专制,怨她的强势,怨她曾经杀死了尉迟氏,怨她限制了他身为帝王该有的许多权力,可他终究是爱着独孤的。那个美丽而坚韧的女子,从和他走向命运共同体的那一刻起,就是他从精神到生活上最大的支撑,有独孤在,他就知道他不是孤独的,有任何问题,他能够和她商讨,寻求她的帮助。可如今,他的皇后走了,他自由了,却也真正陷入了孤独,尤其在迷茫和犹豫的时候,他分外想念独孤。
宁远羡慕杨广和萧夜心之间的义无反顾和彼此信任,也敬重着杨坚和独孤这份在岁月流逝下沉淀下来的感情,她沉默着,唯恐自己多说一个字,都会触痛杨坚思念独孤的心情。
“漱玉,真的要朕让益钱走吗?”杨坚无助问道。
“全凭陛下定夺。”宁远说不出像刚才那样残忍的话,她不忍心在这种时候还要剥夺一个年迈的老者享受儿女承欢膝下的权力。
“让朕想一想,让朕好好地想一想。”
宁远随即退下。
宫外,杨谅被传召进宫陪杨坚用晚膳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去了太子府。
萧夜心看见杨广好不容易才宽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犹如冰川雪原一般冷了下来,她随即屏退了所有人,柔声道:“殿下,有什么事,用完膳再说吧。”
杨广忍着心头的气,勉强吃了口菜却味同嚼蜡,索性不吃了。
萧夜心知道他憋着多少委屈,能安慰的法子都用过了,她也有些无可奈何,便只是扯了扯杨广的袖子。
这种办法只有在萧夜心没有后招的情况下才会用,杨广自然知道她为了自己已经煞费苦心,将她拉到身边,道:“刚才吓着你了?”
“不至于吓着,就是有些担心。”
“只是有些?”
“殿下还会开玩笑,我就不担心了。”
这天下也就萧夜心能用几句话让他落到谷底的心情好起来,杨广道:“我并不是气晚上这件事。”
“再忍一忍吧。”萧夜心劝道,“不是我对陛下不敬,而是殿下难道看不出来,陛下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了吗?”
杨广对杨坚是有诸多不满,但那终究是他的父亲,他们就算父子亲情淡薄,可就像他对独孤那样,真到了生命尽头,他总是还有一丝因着血缘而存在的恻隐之心。所以当萧夜心这样说了之后,杨广的眉眼里不禁流露出悲伤来,道:“我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是我失言了。”萧夜心道,“总之殿下可以记仇,但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这是我的底线。”
萧夜心温柔的神情让杨广的心情又有了些许好转,他道:“好,听你的,我不为难自己,咱们先把晚膳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