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中毒身亡时,我与秦肃都在薛府。”公仪音为了让安帝歇了这乱点鸳鸯谱的心思,只得说出了实情。
安帝愈发奇怪起来,沉思半晌,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薛公中毒身亡时,你们怎么会在薛府?”上次秦默进宫,只说了薛公中噬心散中毒一事,至于当时府中去了哪些人,他并未详细同安帝讲,所以安帝听到公仪音这话才会感到奇怪。
公仪音并未错过安帝眸中的警惕之色,知晓他怕是对于秦肃出现在薛府有些生疑,想了想道,“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薛公的夫人,那日正好是常夫人的生辰宴,她便邀我去薛府参加她的生辰宴。”
说罢,将她与常夫人相识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安帝眼眸微眯,目有沉思之色,“这个常夫人,朕倒是没什么印象。”
公仪音“嗯”了一声,一边随手翻动着几案上的奏折,一边回道,“听说薛公退隐后颇为低调,常夫人又是续弦,父皇没印象也是正常的。”
听公仪音这么一提,安帝不由自主想到了薛逸海所中的噬心散之毒,一时有些忧心忡忡。昨日秦默派人来报,说是案情有了重大进展,这两日定能将这案子破了。虽然得了秦默的保证,可不知为何,他这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父皇……父皇……”公仪音连唤了两声也不见安帝答应,心下狐疑,伸出手在安帝眼前晃了晃。
安帝回了神,朝公仪音不好意思一笑,接着问道,“那……秦肃呢?秦肃怎么也会出现在薛府?”
果然问到了秦肃,公仪音眸光一沉,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知道的实情说出来,“秦肃?听说他当时同秦家闹僵后流落街头,薛公曾在他有难时帮过他。这次常夫人生辰,他难得也在建邺,所以便去参加了吧。”
薛逸海已死,再者他当时已归隐,他于秦肃有恩,秦肃去参加他夫人的生辰宴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这么一解释,相信安帝就不会再怀疑秦肃了。
不出所料,公仪音眼角余光一扫,见安帝眼中疑色退去几分。心中微定,语带慨然接着道,“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竟会演变成这个模样。”
安帝放下对秦肃的戒备之心,闻言亦是唏嘘。不过他心里装着噬心散之事,又不想公仪音了解太多,微微叹口气没有多说,“朕已经让秦寺卿彻查此事了,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公仪音闻言心神一动,眼眸一转起了几分小心思。她合上手中把玩的奏折,朝安帝挪了挪,看着他笑意盈盈道,“父皇,我听说,这个秦寺卿年纪轻轻却断案如神,真有此事?”
安帝自然不会想到她是在试探自己对秦默的看法,目光悠悠然看向远处,语气沉然道,“秦默这人,的确是人中龙凤,难怪被人视作建邺第一风流名士,的确实至名归。”
公仪音听出了几分深意,又问,“这是众人的看法,那父皇,您怎么觉得?”
“朕觉得啊,秦默这人其实同宇文渊一样,亦是深藏不露难以捉摸。只不过他如今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罢了,若是有一天……”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眼中神色明显幽深了几分。
听出他话中隐藏的深意,公仪音暗惊。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父皇这半截没说完的话意思是,如今士族皇族关系紧张,一触即发。若是有一天,两者之间的矛盾爆发,秦默作为士族一员,站到公仪氏皇族的对立面,一定是个比宇文渊更为棘手的对手!
她有心替秦默辩解两句,却见安帝略带狐疑地看来,幽深的眸光在公仪音面上转了几转,沉然开口道,“重华,你怎么突然问起秦默来了?”
公仪音讪讪地笑笑,自然不能叫安帝知晓实情,半虚半实道,“上次宫宴,他不是也来了么?重华之前一直听人说起秦氏九郎的美名,有些好奇罢了。”
安帝却定定地看向她,语气中带上了平素少有的郑重,“重华,朕知道秦默龙章凤姿外貌出众,又有过人的本领和才华,很容易让人钦慕于他,心悦于他。但是重华,朕想提醒你,秦默不是一般人,他是天水秦氏最杰出的子弟。如今士族和皇族的局势你应该也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些清高自傲的士族是绝对不会同意与皇族联姻的。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很多事情朕要考虑的方面很多,并不能随心所欲。”
他话音落,公仪音心里顿时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果然,哪怕重生一世,事情与前世相比来说也并无本质的差别。父皇还是反对她和秦默在一起,秦氏那边还是不会松口同意秦默娶一个帝姬。
唯一不同的,就只有秦默的态度罢了。
不过,事在人为,只要秦默与自己心意相通,相信再多的困难,他们也能一起克服。公仪音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只是这些想法暂时还不能同安帝讲明,遂垂眸敛下眸中异色,浅浅一笑道,“父皇,您想到哪里去了?重华当真只是好奇罢了。”
安帝长长舒一口气,“这样最好。朕也只是想先提醒提醒你,以免到时情根深种深陷其中,最后受伤的终究还是你自己。”
公仪音点点头应下,示意安帝放心。
安帝看着她澄澈如水的眉眼,笑笑道,“不过重华一向是知分寸的,朕对你放心得很,方才的话,你就只当朕啰嗦了一通罢了。”
公仪音甜甜一笑,弯了一双玲珑美目,“父皇快别这么说,重华知道您这是关心重华呢。”
安帝欣慰地笑笑,“知道就好,朕的苦心也算没有白费。”他顿了顿,仍不死心,“那秦肃……?”
“父皇……”见他还在纠结此事,公仪音哭笑不得,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娇道,“父皇,您还没问过秦肃的意思是不是?”
“没有详细问过,只是在他面前提过你的名字。”
公仪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上次在薛府同秦肃见面,秦肃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原来是父皇同他提过自己。以秦肃的通透,他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
“这样吧父皇。”公仪音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秦肃去解决,“您仔仔细细同秦肃谈一谈,看他愿不愿意娶一个帝姬为妻。若是他愿意,我就不再一口拒绝,抽时间同他互相了解了解。若是他明确表示不愿意,您就歇了这份心思吧。如今秦肃可是您手下的大将,您正准备重用他吧?这种时候,您可千万不能罔顾他本人的意愿,把我强行塞给他啊。再说了,这若传出去,大家会怎么看我?”
她语声清脆爽利,语速不急不缓,又带了几分玩笑之意,虽然仍是在拒绝,却让安帝生气不起来,只得无奈笑笑,“你啊,真是巧舌如簧。罢了罢了,朕说不过你,就依你的法子吧。朕先找机会探探秦肃的口风再同你说。”
“谢谢父皇。”公仪音赶紧应了,面上愈发神采飞扬。
安帝拿她没有办法,睨她一眼无奈道,“行啦,这事儿朕就先不提了。你陪朕用过午膳再回去。”
“遵命!”公仪音抱拳朗声道,眉眼间闪过一丝调皮之色。
瞧她这副灵动生气勃勃的模样,安帝原本郁卒的心情也明朗了不少,哈哈一笑,让刘炳下去安排午膳了。
刘炳应一声,退下去安排。退下时,眼角余光在笑魇如花的公仪音面上一扫,心中慨然。这重华帝姬真是有本事,每每能把主上哄得开开心心的。关键是每次还能说服主上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真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儿啊。
慨然一番,赶紧安排去了。
这件事谈妥,公仪音心情也愉快起来,随意翻着手中的奏折,目光粗粗一扫,好奇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这奏折上说,冀州出现了一股邪教势力?”
安帝随着她的眸光一看,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冀州刺史上书称,最近冀州兴起一股邪教势力,唤作天心教。这股邪教发展迅速,短短时日内,收了许多信徒,势力日渐壮大。刺史上书请旨,请求调用州郡兵围剿邪教势力。”
天心教?
公仪音眉头蹙了蹙,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一番,却发现印象中前世并无这一场祸端。事到如今,她也弄不清这些她脑海没有印象的事情,究竟是自己前世没有关注,还是前世压根就没有发生?
心中疑惑却不得解,只得敛下心思出言安慰道,“父皇这些日子日理万机,辛苦了。”
安帝将奏折合上放到一边,笑笑道,“难得你进宫,不说这些烦心事儿。刘邴定会吩咐御膳房做些你喜欢吃的菜上来,待会你可要多吃些。朕看你啊,这些日子好像清减了些……”
闲聊中,刘邴已经传了午膳上来。陪安帝用过午膳,公仪音又跟他聊了一会,方才告辞出宫。
一路通行无阻出了宫门,车撵径直朝帝姬府驶去。因来时是宫中派车来接的,所以回去时,公仪音和阿灵阿素依旧坐的是宫里头的车撵,由一名机灵的内侍在前头驾车。
公仪音坐在车里,脑中回想着方才安帝同她说的话,心中烦闷不已。安帝虽然暂时歇了把她和秦默凑对的心思,但宇文渊那里怕还是不会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