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公仪音神情有些凝重,安帝开口道,“怎么了重华?可是父皇这脉象有何不妥?”
既然证实了安帝并未中毒,公仪音一颗心也放回了原处,不想安帝太过担心,遂扬唇一笑宽慰道,“父皇不必担心,父皇只是最近身子骨有些虚弱,却并没有大碍,想来是睡眠不足肝火旺盛导致的,父皇这些日子有空得好好静养静养才是。”顿了顿,略微迟疑道,“那……那些后宫之事……父皇不如先略微放一放吧。”
她话说得隐晦,但安帝还是听出了公仪音这是在隐晦地规劝他不要耽于女色,原本火气又涌了上来,只是目光触及到公仪音忧心忡忡的眉眼,终究又熄了下去,长长叹一口气道,“重华担心父皇,父皇知道。父皇这些日子会多多休息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见安帝应承了下来,公仪这才舒展了眉头,露齿一笑道,“父皇可不要骗我,回头我得好好嘱咐嘱咐刘中人才是。若是父皇只是嘴上答应得好,重华可不依。”
又见公仪音重新露出这般澄澈明净的笑容,安帝心中也是唏嘘不已。上次他莫名其妙地失控朝公仪音发了火,事后心里也是后悔不已,只是又拉不下面子同公仪音赔礼道歉。现在见她仍是这幅心无芥蒂的模样,心中对她的疼爱更甚。
再想起屡屡让他头疼的公仪楚,公仪音的懂事之处便显现出来了,一时更加怜惜不已,伸出手搂住公仪音,慈爱道,“重华方才说有要事要对父皇说,可就是指父皇的身体状况?”
“父皇的身体状况当然也是要紧事,不过重华还有另外一事。”
“哦?”安帝扬了扬眉头,“什么事?”
公仪音咬了咬下唇,上次提到皇后有可能是杀害王韵的幕后黑手时安帝便勃然大怒,看来……这次得换个切入点才行。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沉沉开口道,“父皇可还记得高琼?”
一听这个名字,安帝的脸色骤然一变,紧紧盯着公仪音道,“重华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公仪音叹口气,“父皇,重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虽然不是男儿身,不能同父皇分担些朝政上的重担,但有些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她的眉眼间,悄然滋生出超脱年龄的沉稳和精干来,看得安帝眼中一酸。
是啊,重华大了,他也老了。
安帝深吸一口气,看向公仪音道,“为何突然提起高琼?”
“父皇应该知道……高琼并没有死,并且很有可能是天心教的幕后首领。”秦默曾说过会找机会向父皇提醒高琼的存在,那么父皇一定也知道他同天心教的关系了,只是不一定知晓他和皇后的关系而已。
安帝沉沉地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紧紧凝着,一动不动地落在公仪音面上。
“我和阿默经过这段日子的调查,推测出高琼很有可能就潜伏在朝中,而且……很有可能跟军队扯上关系。也许,是自己本身就是军队之人,也许,是他安插了心腹在军队的要职上。”时间紧迫,公仪音也顾不得安帝听到这消息会有多震撼,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高琼极有可能潜藏在朝臣中的事安帝已经从秦默那里听说了,但是当时证据不足,秦默并未提到高琼很有可能同军队有关,现在一听,安帝不由胆战心惊。
粗粗一想,心中也明白过来,压低了声音惊骇道,“他想做什么?造反吗?!”
看着安帝眼角的爬上来的鱼尾纹,公仪音心中有些不忍,但事到如今,安帝必须采取强有力的手段,才能应对躲在暗处的高琼随时有可能发起的出其不意的进攻。
公仪音迟疑着点了点头,“我觉得……极有可能。”
安帝握成拳头的手骤然一松,有些不敢相信地跌坐在软榻上,“你是说……这个高琼蛰伏多年,就是为了推翻朕的统治?”
“皇祖父已去世,高琼对皇祖父灭族的恨,自然就全数转嫁到父皇身上来了。”
安帝自嘲地笑笑,“可叹我竟然蒙在鼓里这么久!还是要我的女儿来告诉我这个事实。”一时间,安帝对自己的执政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公仪音知道父皇其实并不擅长治国,但她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见安帝面有颓丧之色,忙安慰道,“父皇也不必自责。高琼此人心性狡诈,又因心中有恨,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自然难以找到。我也是在和阿默一起破案的过程中隐隐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才发现了他的狼子野心。”
“破案,什么案子?”安帝收起心中挫败的情绪,看向公仪音沉沉问道。
公仪音思索片刻。
廖青风的案子相隔已久,且那张名单始终下落不明,不适合现在提出。
天心教的案子父皇已经知晓,也没必要再多赘述。
看来,这是个利用王韵的案子引出皇后来的好机会了……
她抬了目光看向安帝,眼中是坚毅的神色,“哪怕知道我说出这话来父皇可能会生气,但为了父皇的安危,为了南齐的江山,今天这话,我是一定要说的。”
见公仪音这般郑重其事,安帝心中愈发打起鼓来,忙道,“你说,不管是什么,朕一定不会生气的。”
“之前天心教的案子……让我们将天心教的幕后之人和高琼联系在了一起,而前不久王韵的案子,让我们觉得……皇后……极有可能与高琼有着密切的联系。”
“你说什么?!”安帝大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公仪音。
“我说……皇后……很有可能也有不轨之心。”
安帝瞳孔蓦然放大,呼吸也变得气促起来。
公仪音生怕他会因此气昏过去,忙伸手替安帝顺着气,一边取过茶盏递到安帝唇边。
安帝就着公仪音的手喝了一口茶水,暖暖的热水下肚,才觉心中乱跳的心平静了些许。
“重华,把你知道的……全部一字不落地说给朕听。”安帝深吸一口气,神情冷凝道。
“是,父皇!”公仪音的面色也变得沉肃起来,缓缓说起了当日之事,“高氏灭族之后,嫡子高琼和嫡女高楹侥幸逃脱。高楹在薛公一案中自杀身亡,高琼却是下落不明。后来冀州天心教一案,我们猜测出那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高琼,并且,很有可能就藏在朝中。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便没有同父皇说。”
安帝“嗯”了一声,示意公仪音继续往下说。
“后来王韵出事,流珠认罪,我心中便有些奇怪。流珠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就算她同羽林卫私会时被王韵撞见了,也没有必要将其杀人灭口。更何况,若真是如此,她为什么不让她的情郎杀了王韵,反而要去找一个不相关的阿正?她就不怕阿正非但不同意,还将此事给捅了出去吗?再加上她临终前对皇后说的那番话,我推测她极有可能是为了保护皇后而认罪自杀。”
安帝的的手握成拳,微有些颤抖,心中有什么猜想呼之欲出。他勉力压下如雷的心跳,颤抖着声音问道,“可是皇后……为什么要杀王韵?”
“王韵死时身上的玉佩上被摔出了一条裂缝,据我推测,她应该是不小心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秘密,本来已成功逃脱,但因为玉佩掉落在了原地,被人发觉,这才引来杀身之祸。”公仪音顿了顿,喝一口茶水接着道。
“当时我就在想,皇后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竟然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杀了王韵?后来……我知道了当年的一件事。”
“什么事?”安帝神情紧张。
公仪音叹一口气,“父皇可知道,当年……皇后和高琼乃青梅竹马,而且……互相心悦。”
“你说什么?!”安帝捧着茶盏的手一松,茶盏“啪”的意思掉落在地,很快碎成了无数块尖锐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