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2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196 字 18天前

郗超停在廊下,转身看向桓容。因未戴冠,鬓边的银丝极是明显。

“使君可有吩咐?”

“不敢言吩咐。”桓容站定之后,仔细观察郗超,片刻后道,“郗侍郎今后有何打算?”

“使君何意?”郗超皱眉,“今姑孰改由江州刺使镇守,仆非其幕下,自当返回建康。”

“郗侍郎打算回建康?”桓容心头微动。

“自是。”

“郗侍郎仕家君多年,知家君之志。”桓容顿了一下,认真组织语言,“功业未成,就此返回建康,难道不会不甘?”

“使君如要召超至幕下,恕超不能从命。”郗超不打算绕弯,直接张口拒绝。

“郗侍郎误会了。”桓容摇摇头,正色道,“我非此意。”

“超不甚明了,还请使君详解。”

“家君已逝,郗侍郎又与郗使君不睦,此番回建康,怕要举步维艰。”

这话已经算是婉转。

实事求是的讲,现下的郗超已失去庇护伞,回到建康之后,第一个打压他的八成就是郗愔。

“容有意承家君之志,亦可为郗侍郎提供方便。无需侍郎投入幕下,仅于建康朝堂立稳,必要时,助容一臂之力即可。”

“使君有大司马之志?”郗超问道。

“然。”

“殿下可知?”

“家母早知。”桓容直视郗超双眼,一字一句道,“汉末黄巾之乱,魏蜀吴三分天下,中原烽火不断,胡族南迁,汉室遭逢大难,如今已是两百余年。”

郗超没有出声,神情变得严肃。

“汉胡征伐不断,政权兴亡,晋室代魏一统,终因永嘉之乱再分南北。”

桓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容不敢比汉时豪杰,仍有斩白蛇之志。不敢言复秦汉之威,只欲结束这个乱世,还百姓一个安稳,复中原汉室。”

说到这里,桓容拱手,面向郗超深深一礼。

“容知郗侍郎有匡扶黎民之志,仕家君非尽出私念。容今日道出肺腑之言,未敢有半点虚假,还请郗侍郎助我!”

郗超迟迟不言,神情复杂,手指藏在袖中,已是不自觉攥紧。

“使君,大丈夫立世,当言出必行。”

“自然。”桓容直起身,正面郗超,目光锐利,同三年前的少年已是截然不同。

双方对视良久,郗超平举起双臂,行拱手礼。

“使君记今日直言,超愿效犬马之劳!”

“一言为定!”

目送郗超转身离去,桓容长长松了一口气。举手抹过额前,很好,没出汗。

说不紧张是假的,好在事情顺利,没有中途出现差错。如若不然,非但达不到预期效果,恐怕还会对今后不利。

“琅琊王氏,建康吴姓,再加一个郗景兴。”

放松绷紧的神经,桓容靠在木廊下,掰着手指一个个算着,嘴角不自觉勾起。

建康的钉子已经埋下,什么时候起作用,能起多大的作用,没法完全预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虽说郗超曾对桓大司马出言,屡次对自己不利,但他的才干却是实打实,没有半点虚假。并且,相比贾秉荀宥等人,他有朝堂根基,了解桓容最大的对手,能将此人拉过来,哪怕不入幕府,只在必要时说两句话,出出主意,自己都将受益匪浅。

作为交换,桓容会保证他在建康的安全。必要时,甚至能运用桓氏的力量,使他的官位再提上一提。

当然,如今两人不算真正合作,仅是初步达成意向,是不是能真把对方拉上船,还要进一步努力。

至于往昔的恩怨,不过是在其位某其政,无需回头清-算。

不是桓容圣父,而是站到一定高度,看问题的角度会截然不同。

匹夫之怒痛快一时,欲登上九五,彻底掌控棋局,有些事就不能计较,有些人更要拉拢。所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绝对的至理名言。

转念想一想,曾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反过来用在对手身上,倒也是一种畅快。

轻轻敲了敲额头,桓容忽然失笑。莫名想到,如果能在一起共事,郗超和贾秉必定很有共同语言。

宁康元年,二月

桓温病逝的消息传至建康,天子下诏,大司马社稷之臣,有匡扶晋室之功,当依汉时霍光及安平献王故事安葬。

第二份诏令,则是依桓大司马遗言,许桓熙袭南郡公,长居建康。

两道圣旨一齐送出建康。

传旨的官员不是旁人,依旧是谢玄和王献之。

之前往姑孰授九锡,两人既有一番感慨。如今再次启程,颇有物是人非,事实变幻无常之感。

圣旨既下,葬礼的规制自要随之做出改变。

此时桓容已在姑孰,然事事早有安排,皆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不想越帮越忙,干脆不再随便插手,除同桓冲桓豁商议日后-军-政,即是每日面见族人,混个脸熟。

桓熙桓歆从建康赶来,凑巧和桓祎遇上。

兄弟三人再见,对彼此都觉陌生。

然而,无论背地如何,当着世人的面仍要保持和睦,演出一场孔怀相亲、彼此友爱的戏码。

葬礼定在二月底,意味着桓容要在姑孰停留整整一个月。

在此期间,盱眙的消息皆由鹁鸽飞送,除政务军务之外,还有北来的讯息。

知晓秦璟伤势无碍,桓容大松一口气。看到什翼犍向苻坚称臣,愿意每年入贡,桓容差点笑出声来。

“谁给这位出的主意?”

不是他脑袋不清醒,实在是这事行得刁钻,估计又会让苻坚吐血。

什翼犍本是氐秦将领,反-叛自立,早晚会被剿灭。苻坚稳定北边,和秦策陷入拉锯,腾出手来就会收拾他。

结果倒好,这位很是光棍,直接举手投降,却不肯丢掉代王的名号,只肯称臣纳贡。

按照苻坚一贯的行事作风,七成不会杀了他,反而要加以安抚。不是桓容胡说,历史上,苻坚真做过类似的事,饶恕反叛的将领不说,更回头加以重用。

不过嘛……

桓容收起绢布,指尖点了点鹁鸽的小脑袋,嘴边笑意加深。

如今的氐秦不同历史,苻坚的行事也随之产生变化。什翼犍究竟能不能光棍到底,甚至光棍出一条命,还要拭目以待。

“该让秉之联络一下西域胡。”

张凉消亡,氐人的统治未必得人心。

西域胡商记着张凉的好处,又羡慕幽州繁华,会是一把好用的刀,只要磨利些,必能让氐秦的西边不得安稳。

给苻坚和王猛找点事做,省得他们打南边主意。自己就有充裕的时间消化桓大司马留下的力量,进一步向建康迈进。

带着鹁鸽回到厢室,桓容琢磨该如何写成回信。

另一边,桓熙桓济桓歆凑到一起,互相看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都从鼻孔哼气。碍于将要实行的计划,不得不互相忍耐,只等事成后再做计较。

殊不知,桓歆早有异心,听着桓熙和桓济的春秋大梦,暗中冷笑,只等两人放松戒心,必要找个机会去见桓容。

他们想死,自己绝不会陪着一起死!

世子之位已成妄想,南郡公的爵位更不会落到头上。与其陪着这两个一起-撞-南墙,不如识趣些,转投向桓容,或许能平安下半辈子。

反正他早被视为优柔寡断,墙头草一样。左右都是倒,自然要倒向更有利于自己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