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一直暗中行事,这次却是大张旗鼓,搞的人尽皆知,他有什么用意呢?”影子自语道。
裴茗翠这次连头都不摇了,似乎已沉睡。
车行,夜静有声。车厢中,寂静一片。影子看了裴茗翠良久以为她睡熟,才要给火炉加点炭为裴茗翠盖上衣。没想到裴茗翠突然睁开双眸问“我交代你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暂时还没有眉目,但是我已让他们抓紧去查。”影子惶惶道。
“为难你们了,那件事查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有时候刻意地去找,反倒难以得到答案。”裴茗翠道。
影子叹气道:“过的太久了,知道当年那些事地人没有几个了。”
“长孙顺德可能知道。”裴茗翠突然道:“当年他被人所骗回转中原,等赶回地时候,千金公主已被害死,他痛不欲生,这才意志消沉,他一直怀疑害死千金公主的主谋就是长孙,甚至因为此事对长孙晟破口大骂这件事西京的老臣多少知道。长孙家中长孙顺德本来是长孙晟之后的二号人物,但因为此事,他视长孙为仇人,长孙临死都没有得到他的谅解。对于当年千金三姐妹地事情,若说这世上还有几个人可能知晓答案,长孙顺德多半能是一个。”
影子眼前一亮,转瞬黯然“可我们多半逼不出他的话来。这人看似颓废却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李唐多大事都是他来出谋划策若是真论功行赏,他也是贪图权势之人,地位只怕早在裴寂之上。但他不求升官,甚至几次故意犯错,请求李渊贬他的官职……”
“这才是聪明之举。”裴茗翠赞道:“想多少门阀中人恃才放旷,官至极品,但当年的八大柱国到如今,还能长戚不衰又有几个?长孙门阀数代能游刃有余,到长孙顺德这一代,并未衰败,反倒更加强盛,长孙顺德功不可没。”
“可他为情所伤,这样的一个人物姐总不忍心对他严刑拷打吧?”影子道:“我们要出手擒他,他猝不及防,不见得能逃脱我们的布局。”
裴茗翠疲倦的摆摆手,“他这种人,我们应该敬,而不能用极端的手段。我再想想,或许过一段时间,我会亲自找他谈谈吧。我想……他对当年之事,只怕也有多不解,也希望找个人谈谈。他幽幽这些年,沉默这些年,我想……不用强追,他也会把当年地往事说出来。”
影子点头,“我让他们尽量安排。”
裴茗翠望着璀璨地夜空,突然道:“我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如此良夜,若有瑶琴陪伴,也不算虚度了。”
影子闻弦琴知雅意,知道裴茗翠想听琴,又怕她累。裴茗翠对她,已和姐妹一样。影子虽纱巾遮住脸,可看裴茗翠的眼神满是关切,并不多言,伸出手来,摘下车壁上悬挂的一张瑶琴。
她十指芊芊,有若春葱,谁见到,都认为这是弹琴手,而非是杀人手!
盘膝坐下,放下瑶琴,影子手指轻拨,只是铮的一声响,马车的滚滚车轮声,似乎都被屏蔽在
车厢之外。
夜凉如水,琴声如,这如水如地夜,慢慢地笼罩了裴茗翠……
她已疲、已倦,还能支撑下去,倚仗的却是女人那种骨子里面地坚韧。可等琴声一起,她就真的睡了。只是睡梦中,娥眉还是轻敛,似乎眉头心头均是愁!
影子见裴茗翠熟睡后,这才为她盖上衣,静静的到了一旁,坐下来看着炉火。车行极稳,车夫就像这辈子活在马车上一样,闭着眼晴都能无误。影子双眸明澈,有如繁星落到了眼帘,望着那红红的炉火,若有所思,不过过了多久,这才倚着车壁睡去。
天明时分,马车已到东都。
当第一缕阳光落入车厢的时候,裴茗翠耳边早没有了如的琴声,却多了水声。
水是洛水。东都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请停车。”裴茗翠道。她话音才落,车已如铁铸般停下,车夫嘶哑的声音传来,“小姐,入城还有里许。”
“我知道,我想看看洛水。”裴茗翠披上衣,下了车。影子早已醒来,紧紧跟随,阳光金灿灿的落在裴茗翠的身上,为她纤弱的身躯蒙上层淡金之色。她行向洛水,拖出个长长的影子。影子不离不弃,就站在裴茗翠的影子中,不引人注意。
望着远处巍峨的城似山岳耸立,见着近处金色地水如金蛇狂舞裴茗翠突然有种熟悉的陌生,久久出神。
她一生忙碌,满是门阀高贵,心思全是权势争衡,却少见这种金色地水、云笼地天。
蓦地想起当年带萧布衣来到东都之时,就见他眼中出神,呆呆的望着洛水,不知道可和自己现在一样的想法?
鼻梁微酸,记得当日对萧布衣所说之话。
她那时候,只以为爱侣早死、江山倾颓、圣上疲惫、姨娘虽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是最惨痛的事情。不忍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才带萧布衣来到东都。可她那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过原来那种悲惨比起现在,不过微不足道。
萧布衣,如果能再重来一次的话,你是否选择和我相识?,
当初所言如犹在耳,裴茗翠想起自己问这话地时候,心情惨淡,就算太将那全部的光辉落在她身上都照不亮她如灰的心境。可现在呢?
泪目水滑落打湿衣襟,有如晨曦微黄革叶上的清露点点滴滴。
过了许久,裴茗翠这才转过身来,平静道:“走吧,进城。”
东都大城,一派平和的气息。
虽是清晨,可城已开,盘查虽严,但秩序井然。出城入城之人没有半分不耐,反倒有种安乐的气象。
谁都知道,如今天下未定,谁也知道,如果说天下最安定的一块土地,就是这里。
若是能用秩序换取安宁,他们当然心甘情愿。如今西梁王河北金战,不能不防敌人混入城中捣乱。
车子到了城门前,早有兵士上前询问,态度一丝不芶。车中递出一块令牌交给车夫,车夫交给兵士。
兵士只看了一眼,神色肃然,只说了句稍等,就急急的奔了出去。
裴茗翠一言不,静静的等候。她不急,她这一生都是有条不紊,就算当年得知李玄霸死讯后为他报仇都是如此。
不多时,城门处已快步走出一人。那人虽眉间眼角有风霜之色,但精神极脚步矫健,多人都知道,那人叫做孙少方,如今是忠勇郎将,已官至五品,主要职责是负责卫护东都外城地安危。
五品官在东都排起来,算不了什么,但此人跟随西梁王出生入死,实为西梁王地亲信,就算朝中一品大员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叫一声孙郎将。孙少方少有架子,虽是巡城,如今寻常之事,已不需出马,这次这辆马车竟然有劳孙郎将过问,过城的百姓都是有些异,不知道有什么明堂。
孙少方得兵卫指引,径直走到马车旁,抱拳施礼道:“可是裴小姐吗?”他接到令牌后,立刻出来迎接,因为这种令牌萧布衣出去的绝对不过三块。萧布衣有令,只要持这种令牌的人前来,无论有何吩咐,不威胁社稷,一律照做。
而裴茗翠,就是持有这种令牌之人。
孙少方见马车虽朴仆素,但幽香暗传,已猜出是谁。裴茗翠掀开车帘,微笑道:“有事要见徐将军,有劳孙郎将了。”
孙少方见裴茗翠记得自己,精神一振,含笑道:“这面请。”
孙少方上马前行,当先开路,众百姓见这架势,早就静静的闪到一旁。裴茗翠倒有些歉然道:“我本不想惊动太多人。”
孙少方笑道:“可西梁王吩咐以礼相待的人,在下怎敢怠慢?”
裴茗翠脸上终于露出温暖的笑,“我久没有见到西梁王了,希望走之前,能再看他一眼。”
孙少方道:“西梁王有时候也对我们裴小姐是奇女子,他也想常见。只可惜河北一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裴小姐……你很快要走吗?”
“或许很快。”裴茗翠模棱两可。孙少方不便多问,竟一路将裴茗翠弓到徐世绩地将军府。影子在车厢中低声道:“小姐,萧布衣果真是个有情有义地人。在东都能得到如此礼遇,只怕你是第一人。”
裴茗翠若有深意的望了影子一眼,然后扭过头去,隔着卷帘望向府前站着地一人。
那人随便在那里,有如府前的大树参天。
裴茗翠知道这人正是东都的参天大树,徐世绩虽无显赫战功,但在萧布衣征伐之际,能将诺大个东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昌戚鼎丰,非大才不能!
绩望着马车慢慢行来,想上前,移不动脚步,想微笑,却心情澎湃。那时候的他,心中只想着藏在身上,那每晚都拿出一榄纸上的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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