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玲伸手抓住李敏的衣角,这看起来普通的青袍上,绣着一支梅花,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喃喃道:“我叫向虬髯,我从小立志做游侠,逢乱世投身行伍,蹉跎十年无成,我以为世上已经没有游侠刺客了。”
李敏提着衣角甩开他,道:“是没有什么游侠刺客了,我也不是什么游侠刺客,我就是个开杂货铺的。”
他走回柜台前,举着镜子,端详脸,要将未完的妆面画完。
“不要耽搁我梳妆,你好好当你的小兵吧。”
向玲盘坐在地上,看着李敏的背影,将墙上的刀拔下来。
“你要杀第一候吗?”他将刀横卧在身前,“我愿助你杀他。”
李明楼看了眼向玲有些想笑,向玲还是向玲啊,就像当初对自己那样,一折服就要舍命。
李敏转过身,眼上的妆已经补全,鬓边也簪了一朵半开的花儿,似笑非笑打量向玲。
向玲挺直了胸膛任他考量。
李敏伸手指了指鬓边的花儿,问:“这朵花儿美吗?”
花儿?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意外,向玲神情肃重,认真的看李敏鬓边的花儿,思量一刻,摇摇头:“不算美”
李敏的眼瞪圆了,显然这个答案也让他意外,声音顿时拔高:“这还不算美?除了它本身就很美,再加上戴在我的头上”
向玲笑了:“大叔,我虽然蹉跎十年一事无成,但还是见过很多美的花草,这花草美不美,在骨不在皮”
他的话没说完,眼前一黑,镜子再次砸过来正中面部,向虬髯仰面倒下,耳边有骂声响起,还有脚如雨点落下来“你懂什么美丑啊!”
向玲捂着头蜷缩地上,一通踢打后,李敏愤愤收脚:“真是晦气!就不该多看你一眼,真是个蠢物!”
他甩袖向外走,向玲忙爬起来喊“项云为人谨慎,身边日夜护卫环绕,轻易不能近身”
李敏在门边停下脚,回头看他一眼。
向玲顶着一脸血,看着他:“我向虬髯愿以命相助!”
他的双眼闪亮,看起来枯瘦身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人像火一样燃烧起来。
李敏笑了笑:“你想让我教你怎么当刺客?”
向玲点点头。
李敏道:“你呀,太丑了,等下辈子生的好看一些,再来找我吧。”
向玲愕然又忙问:“那大叔你叫什么?”
李敏咬牙呸了声:“记住了,我叫李敏。”
说完抚了抚鬓边的花,飘然出门,隐没在夜色里。
李明楼跟出去,视线里看不到李敏的身影,倒是有脚步声铠甲碰撞的声音传来。
哗啦一声,酒气扑鼻。
李明楼回头看,见坐着的向玲解下腰里挂着的水囊,里面竟然是酒,他将酒从头浇下,酒冲着血水染在身上一片一片
一群官兵从大街上而来,看到这边亮着灯,门也大开着,冲进来
向玲的身份很快被识别,虽然是个无官无职的小兵,但在英武军中名气很大,几乎人人都认得。
“向玲你胆子真大,这时候竟然还敢喝酒!”
“喝也就喝了,还跑出来耍酒疯!”
“我可听说你今天已经被训斥过了,干活偷懒,旅帅要赶你走呢!”
他们围着向玲嘻嘻哈哈。
向玲带着一身的酒气,道:“没饭吃连酒都不让喝啊?谁让他们不给我留饭!我向玲,凭什么吃冷饭!”
兵卫们更加大笑了,店铺后边的店家和伙计也被带出来,战战兢兢:“兵爷,我们这里不卖饭菜。”
兵卫们笑够了,将向玲赶出杂货铺,还有人解下向玲的剑给那店家“拿去当了抵被踢坏的门钱。”
店家千恩万谢“第一候治兵果然严格,第一候果然仁善爱民。”
向玲骂骂咧咧想要拿回自己的剑,被兵卫们制止。
“现在什么时候,这店家要是上告,侯爷知道了,赶走你是小事,砍掉你的头正军法也有可能。”
“头没了,你连混吃混喝的机会都没了,你不是还想建功立业吗?”
向玲显然也知道,骂骂咧咧抓起酒囊:“这破世道都是瞎了眼的人,害我白活一场。”
他经常说狂话兵卫们也习惯了,呵斥骂踹他几脚赶走了。
杂货铺的灯熄灭,街上夜色更浓,除了巡逻兵马的脚步声马蹄声,没有其他人走动。
李明楼无处可去,又想到李敏既然出现在项家,肯定还会出现,便继续跟着向玲回到项家。
从夜到白天,从白天到黑夜,项家里外的尸首都被运走,地面上的血被冲洗铺垫干净,喜庆的婚礼装饰也都拆下烧毁,一眨眼间数百人命满地血肉就像从未发生过。
李明楼呆呆的看着向玲这个小兵抬尸首撒黄土当守卫,他没有像先前那般偷懒,还会主动请缨做事。
“把剑当了,想挣些功劳赏赐,把剑赎回来。”
当同伴上司问他为什么时,他理直气壮的给出答案,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同伴上司们嘲笑咒骂,然后给他安排更多的事做。
李明楼没有再到项云,项南,甚至连项家也进不去了,她好像被系在向玲身上,像鬼魂一样跟着向玲飘动着,到后来日夜对她来说都变的恍惚,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
她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到了野外,跟着背着刀枪系着草鞋往前跑的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