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来了?”
听见拓跋佛狸的脚步声靠近,刘煜头也不回,问了一句。
语气平静得出奇,佛狸微微一滞,将这个对手打量了一番,单刀直入丢出重磅□□,“我的册封大典定在半个月后,大典之后,我会派人送你回江左。”
是的,只是送你回去。
刘煜暗暗磨了磨牙,妈的,竟然真的明目张胆跟他抢人。
转头他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很多年未领略过北地风情,我本还想多待几日呢。”
“你的身份不适合留在北地。”
李宓左右看了看,觉得这两只禽兽对峙,其实根本不关他什么事儿,他轻咳一声,起身,让位,自己旁边凉快去了。
佛狸在刘煜对面坐下,又道:“柔然的事,若暴露,你将成为众矢之的,这里对你而言太危险。”
这分明是威胁!
刘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半晌,悠悠说道:“你知道,你勉强不了她。”
佛狸猛地起身,“她会过得很好,比在你身边,好上一百倍!她早就不需要你了!”
当日,宋轶没能见到刘煜,也没能见到佛狸,但是武威公主婚宴上的事情却打听了个一清二楚。晚上睡觉时,半夜迷迷糊糊醒了,感觉到床上有一个庞然大物,宋轶吓得瞌睡都醒了。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佛狸。
他就蜷缩在她的床脚,明明那么大一坨,却蜷成了小猫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宋轶瞬间便明白了,那件事,还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轻手轻脚下床,那一刹那,佛狸就醒了,但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动作,就那样维持原样躺着。他在想,如果她逃跑,他会怎么样?
禁锢她?
锁住她?
每天看她以泪洗面?
显然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哭,再艰难再危险,他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也许她会用一生的力气来想如何逃离他。
他早已成为一个怪物,所有人都不会跟他亲近,既然如此,那就大胆地做个让人害怕的怪物又如何?只要能拥有自己想拥有的一切,其他的,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佛狸握紧了拳头,他已经想好要处置她的方法了,可就在此时,一条柔软的被子搭在他冰冷的身体上,一股温暖从表皮渗透进血液里,朝着四肢百骸涌动而去。
紧攥的拳头一点点缓慢松开,心口软软的,那被雪山冻住的冰封像要融化。
佛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这是他恢复记忆后,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一次,毫无知觉地睡到翌日日上三竿。
他舒心惬意地舒展着四肢,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几乎占据了整张床。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都坐好了,不要乱动!”
宋轶在冲小宫女们发号施令,小宫女们嘻嘻哈哈的,笑得甚是欢快。
佛狸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看一会儿,头一回感觉自己呼吸到的空气是如此清新,心跳是如此真实。
“快好了!再坚持一会儿。”
佛狸没忍住,起身,出门,只见宋轶正在一棵树下画画,今日她没有戴面具,斑驳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将整个人晕染得有些不真实,但她突然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却像是带了勾刺,瞬间便将这股不真实感刺破了。
“佛狸殿下醒了?”
这小口气分明是含着愠怒的。佛狸没来由地露出一个微笑,问她:“画什么?”
宋轶呶呶嘴,看向对面的小宫女。
能有这样的高手为她们画画,小宫女们高兴得不得了,一个个脸上跟开了花儿似的。
“给她们画好,我也给你画一张。”
佛狸笑容又深了几分,“好!”
这幅画,宋轶画了三天,佛狸除了必要的应酬都在这里看着她画画,这种温馨惬意,仿佛刘煜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第三日傍晚,夕阳余晖沐浴着整座宫殿,将对面那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辉,美得令人窒息。佛狸静静地看着,嘴角带着笑,宋轶将最后一笔落下,欣赏了一会儿,自觉很是满意。
她道:“你也来看看。”
佛狸起身,站到她身边,一起欣赏落英纷飞中的人,画中人的笑容是他熟悉的,犹如阳光一样透过画面浸润过来,仿佛冬天都要被遗忘。
佛狸微微怔了怔。
“初见你时,你就是这般模样。那日你站在桃林中,风卷过,桃花的花瓣漫天飞舞,你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欣赏着花景,明明桃花林中,人群摩肩接踵,我却一眼看到了你,也只看到了你。”
佛狸心中鼓动,眼中炙热了几分。这类似告白的话,让他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那时的你,美得不染凡尘。”
佛狸脸上的笑容敛去,他敏锐地调动所有感官,去捕捉宋轶的所有情绪,试图想确认,她的言外之意是现在的自己令她厌恶了吗?
佛狸感觉自己的强自镇定的情绪开始不稳,大脑开始乱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冰凉,突然一双温良的小手握住他,“楚流云,你是在看着我吗?”
明明眼睛是盯着她的,可魂儿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佛狸突然回神,面前的人纤毫毕现,两道英挺的剑眉,卷翘的睫毛,根根可辩,不施脂粉的肌肤透着她原本的馨香。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没有厌恶没有他害怕的任何东西,就那样澄澈无比,一眼见底。
佛狸一下定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此刻映照在她瞳孔中的模样,慌乱、阴暗,甚至有些卑鄙无耻,连眼神都是浑浊的。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污渍,玷污了她的瞳孔。
突然伸手,挡住她的眼,佛狸别开头,猛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