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景象,同样也勾起了王羽的回忆。
当日在虎牢关下,他与白马义从的首次协作中,完美的击溃了胡轸的西凉大军,当时用的也是相似的手段——骑射。
此次面对的对手比胡轸强得多,王羽自然不敢把麹义当傻子,故技重施来耍弄对方。不过,因为纸甲的作用,战局正在急遽向虎牢之战靠拢。
前世时,王羽曾经听说过一些说法,说铁木真时代的蒙古骑兵骑射无双,靠着这一招打遍了大半个欧亚大陆,因此,蒙古人冷兵器时代无敌。
对此,他嗤之以鼻。
蒙古人的飞黄腾达,运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的军队装备更好,职业军队更多。战术,只是相对没那么重要的一个因素。
面对文艺复兴前的欧洲诸国,骑射战术很有效,那时的欧洲穷的要命,能穿得起盔甲的,只有贵族和骑士而已。重装的骑士追不上蒙古轻骑,临时拉壮丁的步兵又没有战斗力,被蒙古人欺负是很正常的。
至于中原,蒙古人面对的对手是南宋,礼教大兴,文武殊途,全民腐败的南宋。
尽管南宋的富庶远在欧洲之上,但军队装备不会比欧洲人强到哪里去,比欧洲人更糟糕的是,中原的贵族老爷们连战场都不会去。因此,吞辽灭金的蒙古人,装备比宋军更强,南宋被灭一点不奇怪。
所以,那些崇拜蒙古鞑子的学者们,一直在强调,强调汉朝没有马镫,没有马镫就不能进行真正的骑射战法。众所周知,强汉时代,草原异族被拍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在鞑虏崇拜者的眼中,显然是因为当时的草原人还不会骑射,所以才输给了汉人。
其实,这种说法纯粹是扯淡。
骑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骑兵弓的射程、威力都不如步兵强弓,更别提与强弩相比了。想要给予步兵阵列足够的杀伤,轻骑兵必须在相当接近敌人的地方发动驰射。
而且,轻骑兵发动骑射的时候,虽然不需要密集列阵,但若是想给敌人足够的杀伤,他们也不可能真的不列阵,就那么三三两两的在敌人阵前跑过,让敌人找不到攻击目标。实际上,骑射靠的也是攻击的连贯性和集中性,就像白马义从展示出来的这样。
排着松散的横阵,前一队骑兵风一样在敌阵前掠了半个圈子,然后快速撤了回来。而就在他们撤离敌军弓箭射程的刹那,下一队骑兵人马刚好赶到。
战马风驰电掣般前冲,在距离七十步左右,队伍的方向再度生变,所有人拨转马头,由直冲改为斜冲,再由斜冲转为横扫,一边冲,一边弯弓攒射,每人放了差不多三箭之后,他们与敌军的距离也从七十步变成了五十步,众人突然把马一拨,潮水般撤了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队人马,依旧是羽箭攻击为主,箭术不精的在后,冲着敌军阵列的漫射;箭术精湛的在前,一边观察敌阵,一边快速取准射击,打击敌人的死角。在回撤过程中,还有人不断马上转身向后攻击。
在转向和佯动的时候,战马跑的都不快,只有在发动奔射的时候,战马才会放开了跑。
这是一套完整成熟的战法,其中囊括了骑射、佯攻以吸引敌军注意力、合理分配战马体力、相互之间配合等等诸多因素。只有统率力达到一定水准,部众的技战术能力达到相当的水准,才能完美的施展出来。
不过,就算最完美的施展出来了,也摆脱不了欺软怕硬的弱点。
面对士气稳固、训练有素的敌人,骑射战法施展的空间很小,只要敌人摆开阵势对射就可以了。仗着战马的速度,骑兵可以取得三比一,甚至更高的交换比,可是,用骑兵和步兵这样交换,本身就是亏的。
从经济上来说,养一个骑兵的费用,至少是一名步兵的五倍;而训练一个骑兵的周期,也远比步兵长;再加上战马的因素,骑射在阵列而战中,确实没多少发挥的余地。
特殊情况例外。
什么是特殊情况?那就是骑兵穿了甲,拥有了较强的远程防御力,那骑射的威力就可以得到完美的发挥了。正常情况下,骑兵穿的皮甲顶多防防流矢,铁甲的话,一来花费太高,置办不起;二来人马具装的铁骑,也不可能这么来回奔驰。
王羽突发奇想搞出来的纸甲改变了这一切。
从形象上来说,穿得颇为臃肿的幽州骑兵看起来和重骑兵很像,但实际上,由纸筋和丝帛做成的厚甲并不很重,三十斤左右的分量,对来自东部草原的骏马来说,算不上多大负担。
而且,在防御远程攻击上,纸甲还拥有与铁甲相近的性能。从某个角度来说,纸甲的性能比铁甲还要好些,因为除了挡箭,纸甲还能起到缓冲的作用,这一点,在面对强弩的时候尤为明显。
高速飞来的弩矢若是打在身上,就算传了铁甲,抵挡住了其穿透力,巨大的动能带来的冲击力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中箭的一刹那,伤处仿佛被大锤砸中似的,会让人连气都透不过来,运气再差些,说不定会直接被这股冲击力推下马。
纸甲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因为箭矢携带的冲击力,绝大部分都在穿透纸甲的过程中消耗掉了,传递到人、马身上的,不过十之一二。只要箭矢的力量不足以彻底穿透厚厚的纸和布,纸甲对骑兵的防护就更好。
至于把甲弄成金色,就是王羽根据白马义从的特点,制定出的攻心计了。
无论是白马还是金甲,这些纯粹且发亮的颜色都能制造出相当强烈的视觉效果,对敌我双方的感官造成相当大的刺激。
这和后世的国家热衷于搞阅兵是一个道理的,甭管展示出来的新武器和军容到底中不中用,只要看到数以千万计的人,排成整齐的队列,穿着整齐划一的军服,亮出擦得铮亮的武器,一排排亮相的时候,就足够鼓舞己方的士气,并压制敌人的士气了。
王羽不知道公孙瓒创建白马义从时是何种心情,但他搞金色纸甲的时候,是出于这样的思路。
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在不可思议的金甲,和骑射造成的大量杀伤的双重打击下,冀州军陷入了全面被动。
声势浩大,连绵不绝的齐射再也组织不起来,少数悍卒在将校统领下进行的反击也是战果寥寥。
对付高速移动的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覆盖射击,由有经验的军官预判出骑兵的动向,然后发动千人以上的齐射,将一个区域彻底变成死亡地带。这样的攻击,对轻骑兵是最有效的。
冀州军中不缺乏有经验的军官,但几次反击都没能奏效,敌军落马者寥寥无几,反倒是己方的弓箭手遭到了敌人有针对性的报复,伤亡惨重。
惊雷般的马蹄声,敌人冲天的战号声,身边同伴惨死时发出的惨叫,以及受伤者时起彼伏的哀嚎声。
种种不利因素交集在一起,大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迷,士兵们宁愿抱着头缩在盾牌后面,也不肯再听从军官的号令,拿起弓弩,进行无谓的反击。
尽管身处阵列最前方,他们看得很清楚,敌人的盔甲并不是真的金甲,箭射上去,不会发出清脆响亮的金属碰撞声,而是‘噗,噗’的一声声闷响;尽管他们也知道,敌人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在最初的几轮大规模的覆盖射击下,也时不时的有人坠落马下;尽管他们很清楚,被敌人一直这么打下去,这一仗就输定了……可是,士兵们依然不愿意站出来反击,用自己的命,去换十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杀伤敌人的渺茫希望。
同袍成片成片的倒下,敌人却不知疲惫,不会受伤,没有比这更打击士气的了。也就是麹义练兵的本事还不错,若是换成黄巾军那种乌合之众,崩溃早就开始了。
不过,麹义本事再高,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三万大军都练成先登死士。这种情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崩溃是迟早的事。
“公明,如果换成你是麹义,你会怎么应对?”眼见麹义的将旗拼命摇动,反复传达着相同的信息,但前线却愈显颓势,王羽知道,此战最关键的时刻要到了……
“不退则进!”徐晃的回答很有他的个人风格。
“如果在接战之初,发现不利之后,就果断后撤,我军也无法大举追击,此战就只是小挫。等日后研究明白了纸甲的虚实,再谋决战不迟。但那个时机,麹义已经错过了,现在,敌军士气已丧,全靠一口气在撑着,一旦听到撤退的命令,势必演变成一场溃退……”
就算是撤退,也分保持秩序的撤退和溃退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