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正午,天光正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一股子极度舒适的感觉,从骨头里往外透出来,让人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
漯水河水淙淙,河畔,一支数千人的队列自西而来。旌旗飞舞,衣甲鲜明,从将领到士卒,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自信和喜悦,怎么看都像是一支凯旋归来的威武之师。
事实上,这就是一支得胜之师。
曹操、王羽在乐平开战以来,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相似的一幕。
青州军天不亮就开拔出战,乐平城下的曹兵奋起迎击,或长或短的几个回合之后,曹兵败退,向乐平城下靠拢,企图依靠城防的掩护,找回场子。而青州军却也不过分进逼,每次都是见好就收,收拾一下战场,便凯旋而归了。
这就是乐平城下日日激战,青州军连战连捷的真相。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乐平的形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但实际上,曹操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一刻,他的余力大着呢。
曹操的打算就是以守为攻,觑准青州军四面受困的弱点,准备依靠城防拖住王羽,后者若是得意忘形,无论是挥军猛攻,还是设计诱敌,都少不得要吃一次亏。
以眼下的形势而言,双方的场面算是持平,王羽没被曹操的示弱之计迷惑,但拿对方也没什么办法。如果考虑到整个河北的战局,那青州军的形势就相当不利了。
袁绍的大军正在兼程赶来,也许下一刻就会出现在战场上;刘岱虽然蛇鼠两端,但对王羽的敌意却毋庸置疑;再加上不知为何,一直未曾出城作战的张颌……王羽在乐平城耽误的越久,就越不利。
当然,这些大局方面的考量,对普通士兵没有多大影响,赢了就是赢了,不攻城自然有不攻城的考虑,跟在百战百胜的冠军侯麾下打仗,还考虑那么多干嘛?
听从号令,奋勇作战,胜利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反观曹军一方,任凭将领们如何鼓舞,悲观情绪依旧是军中的主流。聊城之战,大军损失了数千人,惨败回了乐平。而后在乐平周边的一连串的战斗,也是无一取胜,零零碎碎的,又损失了一千多人。
渡河的曹军一共也只有两万,近三成的损失,就算上层有所隐瞒,普通士卒也是察觉得到的,再不识字,身边少没少人还是心里有数的。
反之,青州军这边,士卒普遍乐观,但军中上层,就没那么轻松了。率军出战的徐晃神色凝重,太史慈也是一脸的不痛快,即便在出营迎接的王羽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二将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
“主公,咱们干嘛不放手一战啊?俺真是不明白了,曹兵的士气已经很低了,咱们不正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吗?这拖拖拉拉的算是怎么一回事呢。”一见王羽,太史慈一肚子的不痛快算是有了去向。
王羽不无戏谑的笑道:“公明啊,子义今天是不是又遇上他的老相好了,然后被人给甩了?不然怎么这么大怨气,嘟嘟囔囔的,倒像个深闺怨妇。”
徐晃闻言一愣,然看一眼气鼓鼓的太史慈,不由莞尔:“主公英明,那典韦确实又出战了,在乱战中,与子义战了几个回合,依然未曾分出胜负。”
“我就说吧?”王羽摊摊手,脸上分明写着:果然如此。
“不是这么回事……”太史慈急了,没能和典韦分出胜负,确认让他心存遗憾,但真正让他烦躁的,是目前的战局。这种拖拖拉拉的打法,既让他不爽,对整体局势也没有助益,偏偏主公还乐此不疲,让他实在想不通。
“这事儿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刘岱和曹操,前者才是主要目标,曹操擅战,想拿下他很难,即便胜了,也难保实力不受损,到时候咱们拿什么对付袁绍?曹操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明知不敌,还在乐平坚守不退。”
“打败了刘岱,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曹操?这里面的勾当,俺还是想不明白。”太史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但依然无法理解。
刘曹摆出了互为犄角的架势,结果这边猛攻曹操,刘岱却连动静都没有,根本谈不上牵制,自家面对的就是曹操一个对手而已。
既然起不到牵制作用,刘岱败亡与否,对曹操就造不成多大影响。震慑敌胆的作用应当是有的,可连战连败之后,曹军的士气已经很低了,打击士气还有什么用?最终都得靠实战说话才是正经。
说到刘岱,太史慈的另一个怨念又被勾起来了。
“主公啊,突袭刘岱的任务,您就不应该交给文则兄,他的兵法韬略,都胜俺一筹,但打突袭战啊,还是俺太史慈最拿手。要是俺去,根本用不着配合,一场夜袭,就足以解决刘岱那个酒囊饭袋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以至于迟迟没有消息呢?”
“夜袭的风险太大了。”王羽嘿然一笑,道:“夜战难以控制,兖州军也不是乌合之众,万一突袭不下,让刘岱有了准备可就糟糕了。说起来,要不是他自陷绝地,想拿下他那三万大军,还真挺费事的。另外……”
太史慈行事虽莽撞,但却不是不分场合的人,王羽知道这员爱将着急,纯粹是出于对战局的担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太落后了,想指挥数百里外的兵马作战,不是一般的难,分进合击什么的,就更不靠谱了。
大范围的配合作战,很大程度上都得依靠部将自行判断,他这个主帅能做到,也只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拟定好整体战略而已,剩下的,只能看部将们的发挥了。
突袭茌平之战,如果以太史慈或者徐晃为主将,发动的时间可能会更早一些。黄忠年纪最大,于禁行事最谨慎,以这二将为主,即便是突袭,也会在相对稳妥的时机上发动。
以常理来说,破局的一着,自然越早越好,若是刘岱的败亡对曹操造成的影响不够大,和自己事先预料的不同,也有时间补救。
不过,王羽有自信,因为他有先见之明,可以很准确的预测曹操与刘岱的关系,并据此判断出局势的演变。
对遥控指挥什么的,王羽本也没多大兴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在现场,就凭空臆断的加以指挥,是愚蠢的一件事,尤其对象还是于禁。
于禁是个很标准的军人,对上级命令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服从,就算发现了问题,他也会硬上。这是个很大的优点,同时也是要命的缺点。
历史上,关羽打败曹仁,围困樊城,于禁奉令救援,就曾犯过类似的错误。曹操对荆襄的地理不熟,又心急曹仁这个从弟的安危,给于禁的命令很急,却没考虑到,当时正是荆襄之地雨季。
结果,于禁前脚刚到,樊城附近便秋雨泛滥,山洪暴发,一下就把于禁给坑进去了,成就了关羽水淹七军的威名。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为参考,王羽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给于禁的命令中,自由度极高,除了对茌平地势、兖州军的分析之外,他没做出任何限定,全凭于禁和黄忠自己协调,自由发挥。
王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一仗的关键不仅仅是打败刘岱,而且还要达成一些其他的目标。所以,最好的执行者,不是太史慈这个擅长猛打猛冲的,而是于禁这样善于控制节奏,把握尺度的。
实际上,就在太史慈和徐晃例行出阵的时候,于禁出发前派出的信使已经抵达了聊城。现在,茌平的那场战斗应该已经尘埃落定,只等进一步的消息传过来了。
胜利是一定的,问题是另外的几个目标有没有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