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摸着了头路,得意的哼了一下,心里想着“芳菲百花百阁,你个外来的粗蛮人,怎么会知道,花有千种,万态各异,明眼人看不清,我这瞎子是用心记住了的。”身子就往前走去。
翡衣此时正站在若儿的小院里,打量着,这小院倒是好认,院子四方小巧,四周有些荒凉,不如外间的花簇氛氛,一地鹅石铺路,院落边只种了两把绿竹,枝叶繁茂,偶尔零星传来蝗蛐的低鸣声。
内里两条细长走廊直通进冷清的房里,正中的主房为了方便进出,被磨平了台阶和门槛,一眼就可望到了房中简单的茶桌案几陈设。
想起厅堂之上,一脸漠色的红窈,翡衣皱起了眉头,“真是狠心的女子,不养勿生,也是个痴儿。”
一轮半弯的月在云间时隐时现,翡衣坐在院落里,不急不慢地提起手中的玉筷,在青瓷碗上拍着拍子,不大的院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石桌几方石凳,整齐的摆放着晚餐,碟碗里的食物早已经没了热气。
若儿此时早已经没了力气,咬牙拖着无力的四肢,饥辘的身躯,她已经听到了风中婆娑的竹叶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风力除了带来阵阵叶靡声,依稀带着虫鸣和一丝饭香,她仿佛一下子有了方向,往石桌方向移了过去。
翡衣看着小女孩摸到桌边,似是被手下的石桌吓了一跳,她想到了什么,退开了几步。
她白日里胡乱绑起的小辫早已四散了开来,毛糙的刘海之下,头发不长不短,凌乱的披散在单薄的肩上,中间夹杂这不少落花惨枝,本就不甚白皙的脸上因为一路的慌忙,现出了不寻常的绯色,几道血痕布在脸的两侧,两手也抹上了不少土渍,前襟被刮烂开来,露出了内衬。
小孩脸上此时已经是一脸恼色,两唇咬在一起,泛出了白色。
翡衣无声的打量了一番,“可是觉得委屈?”
若儿一声不吭,双手却是握住了前襟。
翡衣用玉筷抵住了若儿脸上的伤口,若儿瑟缩了一下,身子却是挺直了几分。
“你平日里也是这么不吭声的么”翡衣问道“还是因为和我不熟,抑或是恼火我。”
“你是这庄里和我第三熟的人了”若儿说了出来,心里暗暗想了一下,“姐姐算不上是人吧,”她偷偷地捏了下胸里的树灵,只觉得树灵冰凉如水。
“哦?”翡衣奇怪道。
“除了姥姥,和这些日子回来的碧色妹妹,”若儿低低地说道。
“回来费了多少工夫。又是怎么回来的。”
“我在的是樱居,离这里本不远,却是走错了方向,到了后头的迎春庭,里面藤蔓较多,搁了些时间,再回到樱居往里走的时候,在兰所里碰到了些熟人,就迷糊了方向,”若儿的声音低了下去。
“怎么不由着熟人带回来,”翡衣继续问道。
“我不需要,也不愿意。”若儿正色道。
“还是不习惯”翡衣打断到,“你坐下来,”
若儿迟疑了片刻,酸麻的腿让她很快就放弃了心中的挣扎,
“你的四感都很是灵敏,心思也是细腻,却太过自封”翡衣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水放在了若儿手中。
“慌乱之中,被我丢弃在不知名的居所,丢了平日的竹具便利,仍能辨识出来,认得桃居,错走到迎春,也很快能够折返,却在几名小小的孩童嬉戏嘲笑中乱了分寸,耽搁了最重要的时间。”
翡衣见若儿握着水杯,却是一动不动,“将水喝掉,今晚,除了这些清水,你是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填肚了。”
若儿听后,仰脖将水喝了下去,感觉着冰凉四处弥漫,脑中清冷一片。
“我随手扔下你,如同天时,你无可改变,也不知道何时会发生。樱居之中,春樱花漫,你贵在熟悉各种花木,此如同地利,占了地利,最后失在了人字上,人和为下,却最易改变,这是翡姨给你的第一课,逆境之中,天时难改,但地利和人和需更好把握,我的房间在你的左手侧,喝了这壶清水,你就去梳洗休息下,我们明日再练”。
若儿听着这番话,心里却是翻起了千层浪。
若儿今日是累得不轻,甚至都忘记了要呼唤树灵,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树灵静静地躺在若儿的衬衣里,发出几分暖亮的光芒。
006 笑自内生暖人心
前话:颊间浅笑为谁展,与世无争变性情。
若儿每天回来的时间依旧只迟不早,三个月下来,晚饭都只能喝些清水,她也是习惯了一般,由第一天的狼狈不堪,到后来的泰来处之,芳菲里的五十多个阁楼都留下了她的脚步。
庄里的仆从习惯了她的身影四处摸索着。
没了最早的竹竿探路,也再没听到过“的的”的竹节声,芳菲的群花开得更加静穆,晴日也好雨雾满天也好,她瘦小的身影,都会古怪地沿着草木,慢而有然地朝着自己的院落方向走去。
若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她走的比之前更有了些摸样,再碰见一些孩童的笑骂也不再搭理,只是遥遥地退开来,不再横冲乱撞。
在第一百零三天,她终于吃到了久违的晚饭,这段时间,碧色也间或着来了几遍,时不时地用上了自己新学的一些小把式。
她自从在了“花泽”多出了一灵之后,就是被碧然强压着反复练习着基本的凝元之术,只可惜她性子有些浮躁,总是半途而废,但使唤起一些风元的小术法还是有模有样。
一次,她偷偷的用花蔷藤引了若儿一程,被翡衣发现后,将她的刚长了出来的鬼蔷藤苗冻做了个冰凝处理,惹得她心疼了好些日子。这之后看到翡衣,小丫头也只能毕恭毕敬的,才是安心跟着碧然学了一阵子好。
这一日,若儿又是按时到了石桌旁,正吃着第二碗饭,最近因为一路的跌碰消耗了大量体力,她的饭量也跟着长进了不少,身子挺茁了些,削矮的身子,也开始长出了些肉。
树灵夜间还好好地夸了几番,只因为她的灵体也丰盈了不少,出来的时间也频繁了些,树灵时常教育的就是,人是铁,饭是钢。念叨的多了,睡得模糊的若儿就是连睡梦中也会说上几句,“多吃,多走。
“若儿,”翡衣看着这几月来有些润红起来的小人“明日一大早,我带你四处走走。”
若儿一愣,手里停了下来“不用再练习天地人了么。”
翡衣听若儿将天时,地利,人和说成了一气,心想纠正,转念一想,也是难为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记得住这么些生硬的大道理,
“总是呆在这么个死气沉沉的花坞里,别说是你,我都是要憋坏了。”翡衣这些日子天天看着坞内繁花落了又绽,这芳菲坞就是四季如春,生活也是如同枯潭竭水,毫无乐趣可言。
若儿往嘴里塞着米饭,鼓囊着腮帮子:“有无乐趣,我并不清楚,只是这次可是要少走上些路。这几个月下来,平日伺候我的丫鬟更没心好生搭理我,说是再磨破鞋子,就只给我些草鞋木屐了。”
翡衣一听,脸上一阵青白,“强身健体总是有个过程,这些丫头就是长着张碎嘴,没亲身体会,怎能最了解身体的每一丝潜在之能,活用天地灵气与自身。”
若儿伸出筷子,准确无误的夹起了一块八珍兔肉,塞到嘴里,这嗅觉又是进步了些。
过些日子,她就是不按时回到院里,也可以到各个院落的小厨房,找到些吃的,不用再看翡衣的脸色了。嘴上却说:“这胃是夜夜活跃着饥肠辘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