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野猴,”干瘦的老头子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红色的酒糟鼻子特别显眼,老人家看到若儿,白眉皱到了一起,“说的正是你,你鬼鬼祟祟再那里作什么,还要偷吃葡萄不成,难怪今早我盘待酿的葡萄时,发现少了三绿二紫的葡萄,你说,你要怎么赔法。”
他伸出干柴一般的胳膊,一把拎起了若儿。若儿嘴上连声说着:“我没,我没吃那五个葡萄”,心里还想也就一个而已还吃撑着了。老头说道:“胡说,你还胡说,我都闻到你一身的葡萄味了,在你脸上更是一脸绿色,你还不承认。”
“那那…不是饿的么,而且哪有脸色发绿那么严重,”若儿更急了,老人气呼呼地将她定住,“你看着脸生,哼,又是哪个原新进的学徒,尽给我这酒司贴乱子,今日先放过你。”
老头一个松手,若儿掉到了地上,她哪肯再在这里久待,作势欲走,腿一下定在了地上。自称酒司的老人嘴里说着:“没那么便宜的事,五个成熟的葡萄就是两坛子的冰葡酿了。你现在就给我去丹庐找丹妙妙那老婆娘拿写酿酒的引子过来,我也该为一个多月后的酿酒做些准备了,看葡萄的那个小胖墩一大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快去快去。看你这一副手轻脚重的样子,准也是南原的人。不办好这事,我就停你们南原酒酿的份额。”
若儿也不知这停酒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好歹也做了几天稀里糊涂的南原人,心里还是有些不该拖人后腿的自觉。她觉得脚下又可以动弹了,嘴上乖巧说,“你先松开,我答应去取了,你先告诉我这路这么走,我这就去。”
老人家的红糟鼻抽了几下:“真是个实心的脑袋,刚来的新丁还不带上导犬,你用心几下,自然会发现冰原里的每个重要地方都有指示路牌,你出棚之后直走,直到看到牌子就是了。”
若儿只得领了话,就赶忙走了出来。红鼻子在后面一阵贼笑.
肚子里的饿意阵阵袭来,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她才看到了一个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破烂木牌。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炉子。
再走了百来米,前面过来出现了做白雪掩盖了大半的石垒。这垒外被严重被烟熏染,漆黑一片的样子就在雪地里分外显眼。
若儿走到门前,门有些沉,推开门时,一股湿热的陈腐之气冲了出来。
屋里的人尖锐地骂道:“哪个没长眼的东西,还不关上门,火...”
若儿慌忙带上大门。整个屋子又湿又热,空气中弥漫着硝石和灰尘的味道。
一道矮小的身影冲到了炉火旁,往一个朱红色的铜鼎下塞进了几把干枝,几缕青烟冲了出来,那人用力地咳了几下。她嘴里咳着,回过头给了若儿一个白眼,她还是个小童样子,梳着两个小棒髻,白嫩的脸上还留着一些刚才的烟灰,只是眼神看着异常老练,她那红嘴皮子不停地吐着字,听上去在咒骂什么,看着来人一脸的茫然,她又给了若儿一记眼刀子。
“你又是哪个老家伙打发过来的,这活生生要气死我。”她边说还一边在旁边跳脚。若儿见这小女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看上去也是一副娇小的样子,自己怎能一天连着被人指着鼻子骂,她想起在乌业城闲逛时街头两撒泼悍妇隔街对骂的情景,恶胆一生,“你又是哪里跳出来的,你姑奶奶我是过来拿酒引子的,快叫你家师父出来。”说完,她两手一叉,鼻孔朝天,正是一个陀螺的样子。
小童一听,那个气的,她双脚一点,剥壳鸡蛋般的手掌就往若儿脸上拍去,若儿哪里想到,就被刮了两个耳刮子。
她自小虽然是没爹爱没娘疼,也没吃过这么两只十个指头印的招呼,她心火噌噌,拼命的心都有了,脑里金光一闪,小黑小白也是争气,果断地飞了出来,小人身上眼见就要留下两个窟窿。
小人打了之后,正感叹十指发麻,这人脸皮真个厚实之时。两道劲芒袭脸而来,她还没清楚怎么回事,灵识扫过知道不妙,连忙从炉下引出一道火舌。
火舌离开了朱炉,灿若盛开的红莲,将两把匕首卷了进去,两把匕首在火舌的包裹下,剧烈地抖动起来,小童连忙跳到了旁边,只见垂在额前的刘海发梢烧焦了一簇下来,还真是有些险急。
若儿看着两把匕首开始一颠一颤起来,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两把匕首发出一阵划破火苗的撕裂之声,“叮”的一声,钉在了…
朱红色的炉鼎之上,一条裂纹,慢慢地扩大,再扩大,一瞬间,整个铜鼎一分为二,奇香飘满了丹庐。
两人听到裂声,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小童眼角抽了几下,一条细细的皱纹生了出来,嘴角抽了几下,嘴唇旁地纹路也陷了进去,头皮跳了一下,头发也开始发白。
才一会儿功夫,她的样貌就全变了,变成了一个暮暮垂年的老年童子。老童眼里含泪,嘴角抽筋,不住地发出貌似悲抽之声。
她拖着步伐,走到炉灰里,一把捞起了那两把匕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若儿见她抱住自己的木匕,以为她要做些什么,在一旁干着急。
老童哭闹过后,这才记起了正事,她两眼放出两道精光,转向若儿,“这位小友,怎么称呼,可是哪位的高足,今日找老生有何贵干?“
若儿见她前后两副嘴脸,自己脸上还是火辣辣地痛着,但好歹巴掌不打笑脸人,她现在也发现这老童怕就是这药庐的掌事了,看她刚才炉下引火,也不简单,自己更是拿人的手短,还是先示弱的号。
“这位老…老人家,我是南原刚进来的学徒,姓韩名银若,学徒号是五十一,今日是奉了酒司老前辈的命令来的,刚才是莽撞了,这炉鼎…”
老童连声说道:“南原,呵呵,看来这次是收了个好用的学徒,五十一是吧。好数字,好数字,”边说眼睛又是上下给若儿打量了一番。
“老人家,可是这药庐的掌事,”若儿试探道。
“你就称我药童子,别把我和那些酒糟老头说成一辈的。“她说着,脸上的老纹奇迹般的消失了,恢复了最早的白嫩样子,“是要酒引子是吧,有的有的,我这就给你拿来。”
她钻到了里面,转身拿了几大包药剂摸样的东西,强塞到了若儿手里。这外面一层也包了防渗的兽皮,隐约可以闻到一股制后的兽皮和酸辣的混合味道。
若儿在这里呆的浑身闷热,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既然拿到了药引,心里大定,眼里紧盯着还抱在药童子怀里的两把匕首,她呵呵笑两声,两手做了一个讨还的动作。
药童子干笑了几声,“这两把匕首是你的。”
“是的,小黑小白是别人送的防身的匕首,老前辈您能否…”若儿只得耐下性子问道。
“小黑小白,也是好名字”药童子眨巴着眼睛,满脸的垂涎。
若儿见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脑里已经浆糊一团,心里骤念,“回来。”可能是因为这药童子也不惹匕首喜爱,阴阳双阙这回倒是听话许多,腾地飞了回来。
药童子觉得怀里一空,两把匕首十分乖巧地滑贴回了若儿的袄裤之侧,小姑娘憨憨地笑了两声,嘴上连忙告辞。这可怎么行,她连忙阻拦:“五十一号,哦,不是,这位小友,药童我可否和你打个商量。”
若儿也看出她是有求于自己,想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药童看着她的脸色,信心十足地说道:“你可是食道不畅,大小不通。”
若儿干笑两声:“不是.”
她再很是肯定地说:“那可是四肢酸乏,睡眠不香。”
若儿摇头否定。
语气里又带了几分自负“那你可是头脑迟钝,身手缓慢。”
若儿这回可笑不出来了,只是重重地摇了下头。
药童子连猜几次还是不对,有些不信起来,“我立药庐七十余年,阅人兽不下过万,就算是原里的植物害病,我都是看的清楚,伤的可以蹦着出去,死的可以带口气出去,你若没有病,怎么会一脸菜色。”
若儿的肚子很适时地给出了答案。
药童子这才明白了过来,她额头滑下了几滴冷汗,尴尬地笑道:“庐内有些闷热,有些闷热,这位小友,你是饿的成了这副模样?”
若儿这下才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