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中,火盆里点着旺火,不透风的牛皮帐篷将外面的风雪完全隔绝掉了,孙承宗已经除去了厚厚的皮裘和大氅,正就着烛光看着一卷兵书。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过久经大风浪的他还是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他相信如果真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来犯的话,自己手下的这些儿郎们是能够解决的。
可是这次孙大帅要失望了,帐外突然传来了两声闷响,能够是人体倒地的声音,然后原来紧闭的帐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得扬了一扬,一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孙承宗心里一跳,居然有人能在这许多骁虎骑的护卫下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人一定很不简单。不过他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想要束手待毙,一伸手就将放在自己手边的佩剑拿在了手里。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时,却又放松了下来:“原来是你啊!”
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身上只着一件黑色的劲装,手上空空如也,正是解惑。他朝孙承宗一拜道:“小子解惑见过孙大人,让您受惊了!”
“呵呵,少年郎,你夤夜来见老夫可是受了你家公子的托付啊?”孙承宗笑着问道。
“不错,小子正是受我家公子之命来向大人你示警的,京中有人或许会对您比利!”解惑见孙承宗没有怪责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多做什么解释。
“大帅!”帐门再次被人掀起,几个满脸担心的人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正是守在外面的骁虎骑的人,以及宋义等。在外守护着孙承宗的人并不知道有人进了大帅的营帐,现在一见解惑居然离着孙大帅这么近,登时就慌了神,有人更是拿起了弩机,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快快束手就擒!”
孙承宗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些部下,苦笑了一声道:“解惑,看来你做的的确有些过分了。”然后才转脸看向大家道:“都不要慌,他没有恶意,是逸之派来的人。”
在灯火通明的帐中,大家也看清楚了解惑的模样,几个和唐枫有不错交情的人很快认出了他了的身份:“咦,你不是唐大人身边的那个书童吗?怎么跑来这里了?”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安下心来,知道孙大帅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解惑朝众骁虎骑的人一拱手道:“让大家受惊了,小子在这里给大家赔礼。我只是想看看孙大人的护卫究竟够不够严密,可没想到……”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几名骁虎骑的人面上已经露出了惭色。
其实这些人全不必羞愧,因为他们并不是输在不够小心,而是因为解惑的武艺太高了。之前他偷偷摸近来时,确是觉得这些人的警觉性不怎么样,不过很快地还是因为雪地的白色和他身上的一袭黑衣对比太过明显而被宋义给察觉了。然后他就索性依仗着一身诡异的武功,在暗处摆脱了宋义等人后,就闯到了孙承宗的帐前。因为他的身法实在是太快了,而帐前的那几名军士因为被前面的情况吸引了目光,所以全没有察觉他的到来,等到他们察觉时已经被解惑出手击倒了。从而让他轻易地进了孙承宗的帐中。不过这已经让解惑施展尽了全身解数。
解除了警报之后,孙承宗才问解惑道:“逸之让你连夜来向老夫示警,为的是什么大事?”说话间,他还为解惑倒了一杯热茶。见这位老将军并没有一丝的紧张之色,解惑心里也是一阵敬佩,在谢了一声之后,才道:“魏阉中有人想要在回京的路上截杀大人你,公子怕孙大人和下面的人全无防备,所以特命我前来示警。”
“是什么人?”孙承宗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发怒,只是淡淡地问道。
“应该是锦衣卫的人吧,带头的是许显纯的内侄许三伦。不过在我离开京城时,还不能确定他们究竟会不会真的动手。”解惑回答道。
“逸之还有什么话要你转告的吗?”孙承宗依旧是波澜不惊地问道。显然这个消息并没有乱了他的心神,他还是那个明察秋毫的辽东经略。
“有的,公子原来是想在捉到刺客之后再让我说与大人知道的。不过现在既然大人你过问了,我也就不作隐瞒了,他让我转告大人一句话:这是一个机会。”
孙承宗笑了:“看来这个逸之的禀性并没有因为在京中为官而有稍改,依旧就那么的崇尚进攻。就连在阉党气焰如此嚣张,甚至敢无视国法而刺杀老夫的时候还想着反击。不过这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老夫会考虑的。你就去回禀逸之,老夫会小心应对的。”
“公子在我离开时曾嘱咐我,让我保护孙大人你的安全。我之所以刚才这么做,就是想看看大人的护卫究竟是不是用不到我,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看来他想得还是很周到的。”既然是唐枫的一番好心,孙承宗也不好推辞,他见识过解惑的身手,知道这个少年比外面的那些从军的人更能保障一个人安全。
在知道了阉党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自己之后,孙承宗原来因为此次事件而熄灭的斗心再次燃烧了起来,他怎么说也是在沙场上纵横的老将,这点威胁还吓不倒他,反而让他决心反击了。不过在安全地回到京城之前,什么反击都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既然你们想取老夫的性命,老夫就舍命与你们好好地斗上一斗!”在这个天启五年的大年夜里,孙承宗终于下了毕生最大的一个决定。
第346章截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时间终于进入到了大明天启六年的正月初一,一大早地,朝中在京的百官们就先进了宫给皇上拜年。皇帝只是稍露了下面,就打发了众人离开了紫禁城,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在出了宫后又赶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人的府上拜年,那就是当今朝政的真正主事者——魏忠贤。
魏忠贤的府上张灯结彩地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无论是食物还是盛放食物的器皿都是最上等的,众官员在给九千岁磕头拜年之后,就按着与公公的关系远近而去不同的厅堂用餐,这是几年来阉党分子所养成的习惯,今年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今天魏公公也很是高兴,不光是因为今天来自己府上拜侯的人更多了,更是因为今天他进宫的时候得到了皇帝的重赏,赐给了他一柄青玉的如意。虽然魏忠贤得到皇帝的赏赐已经有许多了,但却还没有接到过如意这样的重赏,这说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了。要知道如意是含着极深刻内涵的物品,一般只赏赐给皇室中人和一些被封了爵位的大员,今天皇帝居然将这件东西赐与了一个内侍,足可见他的地位会更进一步。
因为满心的欢喜,所以当魏忠贤见到自己最近很不待见的许显纯心急火燎地来给自己拜年的时候也是笑眯眯地,随口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情能让显纯你也满脸发愁啊?今天可是正月初一,大好的日子,什么事情都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见九千岁今天的心情不错,许显纯终于决定将事情完全地说出来,或许现在告诉他比事后被他知道更为有利。所以在踌躇了一下之后,许显纯才道:“九千岁,下官有一事禀报,还请您不要生气。”说着就将自己的侄子许三伦带人离开京城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出来。
这大过年的毕竟不是寻常时候可比,所以许三伦才刚带人出京就被许显纯给知道了。不过当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人已经离京有近两个时辰了,所以当他着人出城去追回自己的侄子时,却已经无能为力了。毕竟京城之外如今已经被大雪覆盖,想找百十人怕是和大海捞针差不多了。许显纯知道自己的侄子出城去是为了什么,但大过年的不敢给九千岁添堵,就没有说出来,今天被魏忠贤这么一问,又见他态度和蔼,就如实说了出来。
听了他的话后,魏忠贤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发怒,而是稍稍愣了下,然后才道:“好,这个许三伦倒也有几分勇气,居然敢去刺杀孙承宗。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吗?”
“下官不敢乱说,现在就只是下官以及下面的几个心腹知道此事。”许显纯小心地回答道,同时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九千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忠贤呵呵一笑道:“若是今天之前,咱家听了这事情一定会重重地责罚你们,不过现在情况却不同了。皇上今天赐了一个如意给我,就是点明了一切,现在朝事都在咱家的控制之中,死一个孙承宗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他许三伦真能取了孙承宗的性命,咱家不但不会怪他,而且还会重赏这样的人才!真想快些看到这份特殊的新年之礼啊!”
许显纯真是不敢相信这是从魏公公的口里说出来的话,忙一个头磕了下去:“下官多谢九千岁宽恕我等的过失,我想三伦他一定不会辜负九千岁的看重的。”
对此,魏忠贤只是淡淡地一笑,对他来好所,一个没有了兵权的孙承宗根本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他的生死都已经不可能让身为九千岁的他挂在心上,所以让许显纯起身之后,他就轻描淡写地道:“好了,今天是正月初一,这些扫兴的事情就不谈了,你就留下来好好地用享用吧。”
许显纯心里大为激动,魏忠贤已经有段日子有这么对自己了,看来这次自己是因祸得福了,现在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的侄子能够成功将孙承宗给刺杀了。在之后的两日里,他都不断地派了人出城去探听消息,希望能早一步得知事情的结果,也好再次去魏公公那里讨好一下。
这时,在离京城近五十里地的官道边上,一批全身已经落满了雪的人正聚在一起,满脸不耐烦地看着北边,这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可该来的人却还是没有出现。许三伦喝了一大口的烈酒,抵御了一下寒冷的感觉之后才道:“怎么样,四下里的陷阱可都查过了吗?大家都不要性急,好饭不怕晚,我想那孙老匹夫就快到了。”
“千户大人,早知道他到今天还没有出现在这里,我们就不该这么早就出城来等了。这两天风雪不断,兄弟们都快坚持不住了。”有一人轻声地抱怨道。
许三伦瞪了他一眼:“你懂得什么,这个孙承宗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谁知道他会不会来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要是我们所得的消息有误,他早几日抵达京城的话,我们就真的失策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次姓孙的倒是没有耍什么花样,真的是在二十七才离开的宁远,再等等,这两天他就应该到了。你们放心吧,只要杀了这个人,我许三伦就能大大地露脸,到时候一定不会忘了你们这些兄弟的。你们想想,一旦锦衣卫的大权在我们手上,整个京城的官员都要惧我们几分,到那时会有多么风光?现在稍作牺牲,就能换来以后的前程,我们还有什么不能等的呢?”从他说话间的语气看来,似乎那孙承宗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了。
那些只知道习武用强的人一听他的话后,果然也兴奋了起来,原来心里的那点怨气也就消了,大家都开始憧憬起了今后耀武扬威的幸福生活来。眼见得大家的情绪再次被自己给调动了起来,许三伦也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我是一个难得的将才,这锦衣卫的指挥大权只是我的第一步,今后我要成为辽东经略,取代孙承宗。等到兵权到手,就是魏忠贤我也不会放在眼里。”在心里重新想了一遍自己的雄心壮志之后,许三伦更想快些见到孙承宗的人马队伍了。
就在这些人都在迫不及待地等着的时候,远处隐约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来了!”被放在高处监视着北边情况的人很快就将消息传了下来。许三伦心中大喜,立刻下了命令:“只要最前面的几处陷阱一被激发,所有人都以弩机攻击来人,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杀伤对手!”所有人都应了一声,然后就将放在一边的劲弩取了出来,装好了箭,蓄势待发。
近了,更近了!只见一行百余人的队伍已经出现在了三里之外,见他们的模样就知道是从辽东赶回来的孙承宗一行。众人的心也到了嗓子眼,只等着那处陷阱被人踩中。
但就在那些人走到离着陷阱只有百步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发现了什么破绽吗?”所有人都在心里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但随后又打消了。这几天等在这里,他们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全在精心打造着这个陷阱,他们坚信,这陷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破绽,上面的积雪很是平整,全无一点被人走过的痕迹。可那又是因为什么才使得孙承宗一行人停在了那里呢?
这时,作为辽东猎户出身的陈三槐正用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一片很不寻常的雪地,过了半晌之后才道:“大帅,我敢肯定,那处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陷阱,这还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们怎么就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寻常啊?”宋义很是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兄弟。作为猎户的陈三槐是骁虎骑中最高明的斥候,所以当他提出要大家稍等一下时,大家没有细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众人还是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了他。
“其实这个说来也很平常,你们没有发现这一块方圆近五丈的雪地太过平整了吗?虽然现在天气寒冷,又是大过年的没有人走动,但是这么大的风,不可能使整块雪地都如此平整的,一定会有一些高低不平的情况出现。可你们看眼前的这块地,它除了上面的寸许厚的积雪外,都是平平的一块。事不寻常必有妖,大帅我们还是绕一下吧。”
解惑听了他的分析之后,也觉出了这片平地的不寻常,也道:“这位大哥说的是,一路来我们虽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是却不能掉以轻心。越是接近京城,那些想对孙大人你不利的人就越有可能下手,大人,我看还是绕下路吧。”
孙承宗也是个谨慎的人,见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了,就点头道:“那就小心一些,从右边绕过去吧。”
不远处埋伏着的许三伦等人发现对方居然开始改变了方向,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过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细想了,既然陷阱没了用处,那就索性发起突袭吧,不然对方就要从其他方向绕行了。想到这里,许三伦立刻下令:“出击!”
第347章反受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