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众官员被他这么一问,倒也说不是辩驳的话来了。不过却是有那头脑清晰的,在想了一下之后,便说道:“唐大人这么说的话,我等不知辽东之事,难道您就知道了吗?你不也一样是身在京城?而且我们这么说他也并非全无根据,有那辽东的巡抚王之臣的弹章可作证,王巡抚可是身在辽东的,他的话总是可信的吧?”
“不错,就战报来看,金人是在攻锦州两次皆不成,又损兵折将的情况下才退却的,而这锦州的守将乃是赵率教,这与袁崇焕有什么关系了?”又有人附和着说道:“但他袁崇焕在见到锦州被金兵所围是不思救援,胜利之后还抢了首功,这不是揽功诿过又是什么?”
堂上的官员们都纷纷点头,虽然他们有些畏惧唐枫的身份和作风,但是此时是显示自己存在,引九千岁注意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了,一个个的都开始为自己的言辞进行辩护,认定了袁崇焕一无是处,正该革去官职。
魏忠贤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之后,才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枫一眼,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理由来。唐枫面上没有一点怯场的意思,也是好整以暇地喝着香茶,直将不断传进耳里的话当成了放屁,在等到大家都说得差不多,场上有些安静下来之后,才笑着道:“各位大人说了这许多,却显然忘了提一件事情。这次金人犯我辽东,除了攻打锦州之外,宁远也曾遭到攻击,而这守住宁远,使金军不得不回师再攻锦州,最终败于锦州城下的却是袁崇焕啊。”
那些官员或是真的忽略了这一点事情,或是有意不提,现在经唐枫这么一说,大家还真就一时找不出理由来辩驳唐枫。见大家这个模样,这些人中领头弹劾的李夔龙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了,所以他一声轻咳之后道:“唐同知的话看似有些道理,实则不然。他袁崇焕身为如今辽东军事上的统帅,自当阻敌来侵,但是他却只是紧守着自己的宁远而不理锦州之危,这难道不是渎职吗?”
唐枫安坐在椅子上,闻言只是一笑:“倘若锦州城失陷了,他袁崇焕身为辽东三军统帅见死不救当要负上全责,但问题是现在锦州城不是安然无恙吗?而且他之所以不肯出兵援助锦州也有着他自己的考虑,各位并不曾到过辽东不知道那里的情况,锦州城墙高池深,即便金人再善攻也未必能在短时间里攻下了它,所以袁大人不出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另外有一点你们不曾想到,那就是在金军久攻锦州不下之后改变了目标,转而进攻宁远,若是此时袁崇焕领兵来救锦州的话,只怕会与金兵在平原之上一战,以金人的骁勇以及兵力上的优势,宁远的守军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到时候不但救不了锦州,连宁远自身都将难保。而宁远一旦失守,我辽东能阻敌南下的坚城关隘可就只有山海关一处能挡住金人的铁蹄了。所以我以为袁崇焕做出如此决定正是因为他是从辽东统帅的角度进行的通盘打算,而并非你们所说的什么自保原则!”
这一番话,直说得那些在场的官员一个个都哑口无言,论起对辽东情况的了解,对战事的把握,这些和王之臣一样根本不懂军事的人自然不是唐枫的对手了。
魏忠贤听唐枫这么一说之后,也觉的事情的确没有之前所想的那么明朗,看样子这个袁崇焕还是有着一套本领的。不过他依旧觉的那将金兵两次拒于城外,最后更是紧追着金军之后,杀敌数千的赵率教也是不错的选择,便给身边的顾秉谦打了个眼色。
顾秉谦心领神会地一笑之后,说道:“唐大人不愧是在辽东带过兵的人,对那里的情况比之我们这些人自然是要熟悉,不过本官却有一个看法。”
“首辅大人但说无妨。”唐枫早已经看到了魏忠贤给顾秉谦打的眼色,知道想要改变他们的决定,就必须使魏忠贤认可,便打起了精神来。
“就此次战事之后的战报来看,虽然金军中间曾攻了宁远,但是他们真正吃了大亏的依旧是在两次攻打锦州的过程中。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这守锦州的赵率教在守城一道上比之袁崇焕更为在行呢?既然他比袁崇焕更适合守城,我们又为何不能选他取代袁崇焕呢?”问完了这最后一句之后,顾秉谦看了一眼魏忠贤,果然九千岁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大人说的不错,这次将金人击败的关键战役都是在锦州发生的,而赵率教在守城上也确是很有一手,即便是金军倾力来攻也不能攻下,不过这只是他赵总兵一人之功吗?不,除了他指挥得法,将士用命之外,有一点我们是不能忽略的……”说到这里,唐枫顿了一顿,然后看向了高坐在上的魏忠贤道:“……那就是他是被袁崇焕派去守锦州的。原来赵率教镇守的是山海关,是在这次金军来犯的消息传到辽东之后,袁崇焕才临时命他率军镇守锦州的。我可以在这里说一句,在用兵之道上,袁崇焕的确不如赵率教,但在用人一道上,袁崇焕却是远远高于辽东的其他将领的,也就是说,他袁崇焕乃是统帅之才,他能从大局出发,让每个将军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所以我以为辽东统帅切不可再换,若是再次更换统帅,对我辽东大军士气的打击也是极其深重的,还请九千岁三思啊!”
这一番话,句句从实际出发,又将这些官员之前对袁崇焕的责难都给做了解释,的确极有说服力,就连顾秉谦也不禁点了点头。现在的阉党已经没有了敌人,自然是希望国家安定了,如果那袁崇焕真如唐枫所说的那么有本事的话,有他在辽东镇守也是一件好事。
魏忠贤在忖度了一番之后便笑道:“唐枫你果然没有让咱家失望,这番话就不是这里的其他大人们能说出来的,那此事就先搁置一下,再看看辽东的情势再说吧。”既然九千岁这么说了,那些官员即便有心里不服的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在唯唯称是之后,便纷纷告辞离开了。
唐枫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想跟着他们一道离开,不想魏忠贤却叫住了他:“唐枫,你跟咱家来,咱家有些话要问问你。”
在将唐枫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命下人们都退下之后,魏忠贤才上下左右地打量起了唐枫来。被这么一个死太监盯着自己左看右看,唐枫的心里顿时有些毛了:“他不会想把我怎么样吧?”正当唐枫胡思乱想的时候,魏忠贤终于开口了:“唐枫哪,你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照道理那袁崇焕曾狠狠地得罪过你,你应该对他心有记恨的,怎么今日却一心为他说话呢?莫非你与他尚有什么往来不成?”
“九千岁明鉴,下官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大明朝廷啊。袁崇焕此人在守边一事上确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若是换了他人,只怕辽东真的会有什么不测!”唐枫急忙分辩道:“我与袁崇焕之间的矛盾已经因为孙承宗一事而不可调和,即便是这次我帮了他,以他的为人也不会记着我的好处,从而与我为善的,所以公公所说的我与他之间会有什么往来实在是冤枉下官了!”唐枫说着很是委屈地叹了一口气。
似笑非笑地看了唐枫半晌之后,魏忠贤才道:“如此便好,若是你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心,咱家可不会任由你做出不利的事情来的,你要好自为之!”
“是,谨遵公公的教诲!”唐枫面上一片恭敬,心里却是一阵紧张,看来自己这次为了帮袁崇焕已经让原来就对自己不无起疑的魏忠贤更加怀疑了,只不知他会不会真个认可了自己的看法。
第397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枫刚一回到家中,就见田镜迎了上来问道:“大人,一切可还顺利吗?”因为这个办法是他想出来的,所以在唐枫去了魏忠贤府上后他一直就记挂在心。
唐枫微一颔首,和田镜一起进了正堂坐下之后才说道:“事情是有了转机,那些官员已然被我说得无法反驳,不过此事究竟能不能成,却并不在此。正如田老你所说的,即便元素兄并无过犯,又是守边的重要力量,但若是魏忠贤对他不放心的话,还是有可能借这次的事情来除掉他的。在魏忠贤那边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了。”
“大人打算怎么做?不是说他对您依然有着成见吗,您便是写信提醒了他,只怕也未必能让他听从啊。”田镜皱眉说道。唐枫一笑道:“我的话他是不可能再信了,不过有一个人的话他却是不得不信的,那就是老师!只要老师传了信与元素兄,他必会遵从的。”
“孙大人……”田镜微微一愣,而后就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大人,孙大人如今已经是一介平民了,他真能改变袁大人的行为吗?”
“我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唐枫说着不觉想到了自己在前一世所看到了一些史料里有记载袁崇焕曾在辽东为魏忠贤立生祠的事情,这事后来还被人拿来攻讦袁崇焕,这样看来他很有可能为了能继续守辽东,完成自己的抱负而做出一些违心的事情来。
田镜知道论起对袁崇焕的了解,自己肯定是比不过曾与之一同守过宁远的唐枫的,所以便也不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提醒道:“大人通知孙大人时还请小心行事,虽然孙大人已经离开了朝廷对魏阉一党的威胁大减,但终是当初的敌人,若是让阉党知道了您私下里写信给孙大人的话,也不是什么善事。”
唐枫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如今东厂的注意力尚在一蹶不振的白莲教身上,锦衣卫又在我的控制下,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从容做到的。”
眼见得事情有了转机,唐枫也总算是丢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便想起了自己已经有好几日不曾陪着自己的妻子入睡了。看看时间才不过一更天,唐枫便索性来到了后院,只见自己二人的主房之中尚点着一盏小灯。这些日子来,因为忙着对付白莲教,又愁于袁崇焕一事,唐枫都是在三更之后才入睡的,为了不打扰到有了身孕的妻子,他都是在书房里凑合一宿,现在想来真是愧对自己的妻子啊。
正因为心里怀着一丝愧意,唐枫的脚步便更是轻柔了,生怕自己吵到了柳慧。不过当他推开房门,看到正自在床上做着针线活的柳慧时,心里却是一急,他立刻上前,然后问道:“慧儿你有孕在身,怎的此时尚在忙着做针线女工呢?”说着看向了柳慧手中正在做的东西,却是一件小孩子的衣衫。
柳慧显然没听到唐枫进房里来,现在骤然听到他问自己,还真吓了一跳,随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相公,我这是在等你啊。每日里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一段时间的,反正闲来无事,便为孩子做一身衣裳。”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不禁一红。
唐枫心里一软,原来想说的埋怨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只是说道:“你现在不同以前了,一定要注意休息,晚上就不必再等我了。若是公事不忙的话,我会早些来的,还有这针线活最是伤身,你还是交由下人们去做好了,待到孩子出生之后,你这个做娘的再亲手为他做件衣裳也不为迟啊。好了,现在我们就早些安歇吧。”说话间,唐枫已经将柳慧手中的已经渐渐成形的小衣服给夺了过来。
“嗯。”见唐枫对自己如此关心,柳慧原来心里存着的一点幽怨之情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作为一个这个时代的女子,她是深深明白作为妻子的自己不能给相公带来什么压力,所以便很是乖巧地起身想要服侍唐枫就寝。不想她才一动,就被唐枫给拦住了:“怎么我才刚说完你就忘了呢?你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怎么还能做这些事情呢,该当是我帮你才是。”
虽然对相公如此服侍自己很是不适,但是看到唐枫那双坚持的眼睛时,柳慧终于还是乖乖地任由唐枫铺床,然后小心地搀着自己躺了下来。这从来不曾想到过的关心,让柳慧更是感激得眼睛都红了起来。
两人依偎在床上,过了一阵之后柳慧还是无法入睡,便轻声喊了一声:“相公。”
唐枫这段日子来晚睡惯了,一时也没有入睡,听柳慧叫自己便答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慧儿?可是口渴想用茶吗?还是肚饿了?”
“没有,相公我想问你……慧儿是不是很没有用,什么都帮不了你?”柳慧有些嗫嚅地问道。说话间她的眼睛还盯着唐枫,在黑暗的房中都能看得出来她的紧张。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你已经为我怀上的亲生骨肉,已经帮了我唐枫大忙了。”唐枫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便只得劝着道。
“可是看你这段日子来天天都有着心事,可慧儿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要你关心照顾我,我总觉着自己是你的负累。”
“你是我的妻子,我照顾关心你是应该的,我烦心的是朝廷里的事情,你不能帮我也是应该的,不过很快的,这些事情就会解决了。”唐枫柔声地说道。
“真的吗?”听唐枫这么一说,又想想他今日的表现,柳慧也不觉一喜,虽然自己帮不上忙,但她还是希望唐枫能够万事都很顺利的。唐枫紧紧地将妻子搂进了怀里,在吸了一口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之后,轻轻地点头道:“是真的,说不定再过上一段时日,我们就可以好好地厮守在一块,过一些悠闲的生活了。”
当唐枫写了密信给孙承宗,希望他代为劝劝袁崇焕,让他与魏忠贤虚与委蛇的时候,朝廷中的那些御史言官们却依旧在不断地攻讦着袁崇焕,每日里奏请革去袁崇焕官职的弹章依旧有数十封之多,这让原来已经有所意动的魏忠贤又有些改变想法了。
看着这些人不断地上了弹章,而辽东那边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使得才刚刚心安的唐枫又紧张了起来:“若是再这样下去,袁崇焕可就要位置不保了,即便是魏忠贤在这许多官员的进言之下也会改变自己的意思的,我该如何是好呢?”唐枫不安地在北镇抚司里走动着,不断地想着自己能做的事情,但是却发现对此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
该说的话已经早就说了,自己只是一个锦衣卫的首领,连上奏折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为袁崇焕辩解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将这些弹劾袁崇焕最凶的人给找出来,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使这些人停止这动作。不过随后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样一来,是个人都会猜想唐枫和袁崇焕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到时候可就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不过在全无办法的情况下,唐枫还是动用了自己手里的人手,对这些奏章进行了调查,在六月十二时,数十名弹劾袁崇焕最是积极的人就被唐枫给掌握了。这些人其实并不能算是阉党中最主要的成员,都是些趋炎附势,手中并无多少实权的人,不过唐枫真想要对付他们,却还是有着不小的难处的。
就当唐枫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叠已经被他忘记的名帖书信却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日当他正在北镇抚司的房中不安地走动时,一不小心甩手就将堆积了有数尺的文案都给碰掉在了地上,而当他俯身去收拾这些文书的时候,却被其中一张写着御史刘蔑的名帖给吸引了过去。这个人的名字唐枫这两日来是天天都在念叨着,因为他就是这些攻讦袁崇焕最是积极的人中的表表者。唐枫查过这人的底细,虽然也是阉党,但是因为本身能力和家世的关系,这个刘蔑一直都是七品的御史,自然也得不到什么贿赂,想要找出他的不是来做要挟也很是困难,可他怎么会有名帖在自己的案头呢?
唐枫忙打了开来,一看之下,眼中就露出了笑意,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一直在想着怎么对付这些人等,原来武器早就持在自己的手上了。然后唐枫就在这些散乱的文书里仔细地找了起来,果然让他找到了不少自己一直想要对付的人的名字,他们的把柄一直就捏在自己的手里。只要自己将这些东西能运用好的话,这些只知为虎作伥的家伙便是自保都成了一个问题,必然不能再将心思用在如何攻讦袁崇焕一事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