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宗室从百姓的身上搜刮了许多,再加上侵占的良田,就算说这些人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可现在却是便宜了唐枫和大明朝廷,数以百万的白银再次进了国库,这下自从崇祯朝以来因为天灾而捉襟见肘的财政上的难题终于得到了完满的解决。
而后,朝廷又下了一道旨意,将那些由宗室们所强占的土地分配给当地的百姓。当然,什么人能分到土地也是要看自身情况的,无田之人能多分些,而本就田地众多的地主所得就少了。这一切既有当地官府的决定,也有锦衣卫在地方上探子的禀报,两相对照之下,即便有人想中饱私囊也要考虑一下后果了。
这样一来,各省原来无地可耕的百姓对朝廷,对皇帝和安国公可说是感恩戴德,许多人的家里更为唐枫安上了长生牌位。百姓们的要求向来不高,只要能吃饱穿暖,有个盼头,对他们来说朝廷已经是英明无比了。现在朝廷将原来被人夺去的土地还了回来,这让百姓们更是衷心拥戴,因为天灾而起的一些矛盾随之消散。若此时高迎祥等辈再想起义,只怕下场就会和那些试图作乱的宗室一样的下场了。
那些宗室在狱中也知道了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当得知自己不久将会被赐死,而自己的家财和家人都将属于他人后,许多人都在牢里大声地咒骂着朝廷和唐枫。而后又有不少人痛哭流涕,深恨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一个决定,甚至有人还想着向朝廷请罪,希望朝廷能饶过了自己。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唐枫根本不可能再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此时,正昼伏夜出地直往辽东而去的李岩却不知道朝廷内外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只是一心想着赶紧找到那个人,从而控制了他后再想法子东山再起。在他心里,大明朝廷依然是腐朽的,想要推翻它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在正月末的时候,李岩终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辽东广宁右屯卫,这里有他早几年前就布下的一只伏子,现在是该动用他的时候了。
这是一天的清早,原来就没多少人的小边镇更是空旷,只有寒冷的北风时不时地从静谧的街头吹过,在这个冬日的早晨即便是官军都少有出来的。但今天显然有些不同,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镇子的东边,他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在确认的确不曾有其他人后,这才快步走向了一所寻常的宅子,然后一跃就过了矮墙,进到了院子里面。
“扑……”来人轻声落入院中,却还是惊动了房中很是警醒的主人,不算厚的房门猛地被人拉开,一个魁梧的身形夹着一把刀就往那人的头顶劈来。
这里是辽东,而且还是常驻扎着大军的所在,时不时地就有一些犯了事,远逃到辽东来的人在此生事,从而使得这里的百姓家中人人都会武能斗。那主人只当今天又是有什么不开眼的小贼闯了进来呢,所以二话不说就抽刀便砍。
但这一次他凌厉的一刀却砍了个空,随即就听那人轻声道:“怎么,这才几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两人面对而立,那主人终于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浑身为之一震。这个清晨进入他人院中的正是千里来到辽东的李岩。几年来他虽然经历过许多事情,多受挫折,可他的模样却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那么的俊朗。可在他眼前的这个主人模样却与数年之前是完全不同了,他早没了以往的孱弱,反而显得很是敦实,只是一张脸上坑坑洼洼的并没有变化。不错,这个主人正是当初恨唐枫入骨的汪家最后一个人——汪德道。
不过现在他已经改了名字,叫作王德,几年来凭着原来的一点武功底子,他已经参了军,而且还成了一个把总,在这小镇上也略有了些名望。另外,他还娶了一门亲,有了自己的家庭。
数年前当王德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最终自己会放弃以前刻骨的仇恨。但人始终是会变的,在这里安身立命之后,他懂得了更多,他发现原来自己和仇人之间的差距是那么的大,终自己一生都未必能与之较量,这让他很长时间里不能安心。
但是在一些媒人的说合娶下了镇里的一个颇为俊俏的女子为妻子后,他开始学着放下了仇恨,真心实意地做起了王德来。他有了自己的妻儿,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成就,这个时候,过往的一切似乎成了一场梦,那个汪德道早已经死了,而王德则过上了很是平静的生活。
但今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却让王德发现自己想要脱离过往的一切是那么的艰难,他虽然喝着酒,但是嘴里却有些发苦。
在饮了一杯刚烫好的酒暖了身子后,李岩才说明了来意:“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有本事,竟还混了一个把总,我实在是应该恭喜你啊。现在看来,离我计划的成功只差那么一步了,我想你总不会拒绝吧?”说着,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隔开内外房间的那道帘子,那里有着王德的妻儿。
王德立刻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无论他是亲自下手,又或是向人道出自己的身份,自己一家都未必能得到保存,这让他心里很是沉重,同时也生出了一股杀机。不过知道对方武艺远在自己之上,王德暂时只有忍耐,便问道:“不知道你的计划是?”
“现在姓唐的地位极是稳固,身边扈从如云,想要刺杀是不可能了。而我曾想过借起义者之手来对付他也失败了,所以现在只有靠另一股力量了,我想你是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李岩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是指东北边的那些人?”王德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居然想要里通外敌,而且还要自己帮着做,这不是想要把全家都害死吗?
“不错,”没有察觉到对方心里的异样,李岩自顾地道,“现在只有靠他们了,他们虽然一直取不下辽东,就是因为少了内应。可现在有你我帮忙,自然大不一样了。明天我就去一趟金国,说服他们再次发兵。”
“这个人疯了!”王德心里大喊道:“居然为了一己之仇要拉上众多无辜的人陪葬,我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这倒不是他有多么的爱国,实在是一旦金人攻入,自己和家人恐怕也会被杀。一想到自己才三岁的孩子将要面临的灾难,王德就更是下了决心要除掉这个人。
显然若是正面冲突,自己绝非他的对手,而若是告官的话,只怕自己的身份也难以保全,到时候依然是鱼死网破的下场。这让他很是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你不想报仇了吗?”终于李岩察觉到了王德的不自在,问道。
“我当然想报仇,但是我有了家人……”知道若是不承认的话只会引来对方更大的怀疑,所以王德便找了个借口道。
“嘿,只要能帮着金人取下辽东,难道还怕他们亏待了你不成?”李岩一笑道,心里的怀疑也少了些,他能够理解对方的苦衷。
“那敢情好。”一面敷衍着李岩,王德心里念头急转,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他的目光落在了厨房碗柜里的那只小纸包上,那里面的是自己前两天才买的耗子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房里有耗子的响动,所以他便买了一些准备着药死它们,现在看来这个能帮自己解决眼前的麻烦了。
他拿起了已经空了的酒壶,说道:“李兄还想再喝点吗?”
“也好,反正我打算明天一早走,今天就好好地喝上一次吧,也算是你我结盟了。”
“那我再去取点酒。”说着,王德进了厨房。他麻利地从橱柜里取出了,然后将之倒入壶里,又往里面倒上了酒,用力摇晃使之均匀,然后才重新回到了外间。
此时王德的碗里尚有大半碗的酒,他便给李岩已经空了酒碗倒上了酒后道:“来,我敬你一杯,愿我们马到功成!”说着一气喝干了酒,然后看向了李岩,心里开始揪紧,若是让他察觉出什么,可就完了。
第643章新的一页
王德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即便是以往在想着刺杀唐枫,以身犯险时也不曾如此激烈的跳动。那是因为以前他做那些冒险事情时,是一个人,他没有一点顾虑,即便身死人手也无所谓;可今天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妻儿,若是不成功,很可能就会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所以他只觉着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但表面上却还得保持着足够的冷静。
那药味道比较苦,还带着一点其他的气味,王德也担心李岩这么一个精明的人会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不过显然李岩没有怀疑眼前这个早被自己所降服,而且与自己有着一样敌人的同伴会对自己起杀心。而且辽东因为地处偏寒之地,酒多是烈酒,气味极冲,完全把那耗子药的味道给盖了过去,李岩压根就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看到王德将碗中酒喝完,然后拿眼看向自己,李岩也觉着自己应该痛快一些。虽然只是在利用人家,但是现在还有大把的事情要依靠着眼前此人,的确应该给对方一些面子的,所以他也端起了酒碗,将那既烈且劣的酒给干了下去。
酒的滋味并不好,这让李岩的眉头有些皱了起来,而看到他将整碗的酒给喝了下去,王德的心却有些安了。他顺手拿起了酒壶要继续为二人倒酒,同时心里盘算着怎么拒绝不再喝,不想李岩却是一把拦住了他:“不成了,我已经快醉了,明天还要赶路呢,酒就喝到这里吧。”这话更是让王德心里窃喜,连托词都不用了。
“你现在能接触到什么样的防御责任?”在停杯不饮后,李岩开始为之后的行动作打算了,便问起了王德现在的地位来。
“我只是一个把总,也就听命行事而已,这镇子里的一些防御工作我还能负上些责的。”强自压着心里的激动,王德如实说道。作为一个低层的军官,他也就只能管管这小镇子上的治安了,不过也不代表他就全没机会。
“唔,这广宁卫的千户住在哪你应该知道吧?”李岩感觉着头有些晕,只当是刚才的酒太烈的缘故,便也没有太在意,依然强撑着又问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待到天黑之后我带你去。”王德连忙道,他也看出了对方的不妥,心中暗喜,知道很快就能有一个了断了。
“如此最好了,我得休息一下,想必是赶了长路,酒又很烈,我有些支持不住了。”李岩一面说着,一面站起了身子想离开桌子。可是一站起身,他就感觉到了不妥,这种感觉完全不象是喝醉了,倒是有着几许中毒的迹象,同时他的小腹也隐隐地作痛了。
见对方起身,王德也跟着站了起来,同时已经一步来到了门帘子前,同时已经把放在一边的钢刀抄在了手里。看到他的模样,李岩已经能断定自己果然是着了他的道了,心里又惊又怒,大声喝道:“贼人安敢!”一面喊着,一面冲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的武艺是在王德之上的,虽然中了毒,只要拿住了他,必能得到解药,只可惜他身上并不曾带着武器,所以在面对着急砍而至的一刀时,李岩只有忙不迭地退避。
事情关系着自己一家大小的性命,王德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将一把刀舞得如同车轮一般,任由李岩从哪个方向攻来,都会被他用刀逼退。这几年来,王德虽然因为常年的练武使得身体强健了许多,但终究比不得李岩师从名门,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苦苦支撑而已。不过他却知道这样下去胜利必然是属于自己的,时间拖得越久,对方所中之毒就越深,到时候取胜的把握也就越大了。
李岩在几次突进都无所获之后,便知道今天想对付他已经是不可能了。随着毒力因为剧烈运动的发散,他只觉身体越发的不听使唤了,而小腹也如刀绞一般的疼痛,头也更加的昏沉,这让他心里更惊。在又一次进攻不成之后,李岩已经心生退意。以现在的状态,他清楚已经无法战胜王德了,只有先退走,待到毒愈之后再报此仇了。
拿定了主意,李岩便虚攻上前,当王德舞刀护着自己全身的当口,他一个箭步就往门前冲去。王德见状也是一愣,他不能保证对方是真的要退了,若只是诱敌之计,自己贸然上前的话,只怕反会陷于不利的境地。就在他一愣间,李岩已经伸手拉开了房门,就要往外而去。
此时,王德才知道他是真要走了,心里有了底,他便不再犹豫,大步上前,双手高举着钢刀过头顶,一招力劈华山,以千钧之力往李岩的身上剁来。
这耗子药的主要成分乃是砒霜,本就是剧毒之物,再加上李岩是连着酒一起喝下的,这就更快地将它的毒性给散发了出来,又有这么一阵打斗,毒已经入了脏腑之中。若不是李岩有着一身不俗的内力,只怕这时候已经倒地而死了,到饶是如此他还是开始身体发软,眼睛也发了花,居然没能看清楚那高高的门槛,一脚踩偏,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这个时候,王德已经在一声大喝之后挥刀劈了过来。
李岩身体骤失平衡,急忙用千斤坠的功夫稳住,此时他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情况了,只有靠着听觉和身体的本能往一边躲闪。但是却还是差了些许,虽然躲过了要害,却终究不能躲开肩膀的位置,只听“噗嗤”一声,钢刀便从他的肩胛骨劈了进去,卡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