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山河怀璧 杜冒菜 1545 字 17天前

却说当日鸿鹄楼一桌八珍玉食宴上,被骤然捧高的那两位果不其然舒服了整张颜面,虽说仍令陈知鹤出师未捷,但绝没好意思撂下半句硬话,毕竟吃人嘴短,当面把那场子顺得客客气气,不使人觉出一丝半点的难堪。

然至酒酣饭饱,两人眼前五光十色地泛着虚影从楼上飘着一双脚下来,吹了半晌凉风,忽而就又醒了,仍不得不赶在散伙前留下几句冠冕堂皇的话。

“不瞒陈大人,我兄弟二人虽各掌门派,麾下兄弟数十余号,但于诸位大人眼里始终不过江湖草莽而已。若非刘大人另眼相待不吝扶持,哪能得今日良机,活这一回竟还能入仕领衔,吃上皇粮……在下话糙,许不动听,但有个道理陈大人想必是懂的——知恩图报,言信行果。刘大人是乃贵人,我等则当尽忠报恩,既答应了要为他一效犬马,便不该离了刑部又往那工部去,您说是与不是?”

陈知鹤肃然应是,眼前两人纷纷拱手,话至此欲要离去,只给他道出最后一言。

“承蒙陈大人高看,大人今日之礼遇,我二人记在心头,虽跟定了刑部,不过他日大人若有用得上我等之时,我等定竭力而为。”

确是句句一如所愿,陈知鹤面上作出惋惜之色,抱憾回揖,于这鸿鹄楼外留不住去意已决之人,索性笑脸相送,目光诚诚地望着两人在满街盈亮的缤纷笼盏下渐入人群里,直到再也瞧不清楚,眸底胜券才一重重卷了上来。

陈知鹤碰壁一说,继鸿鹄楼设宴之事后,又一度传遍朝臣之耳。

原等着看刘尹笑话的那一众人陡然一转,啧啧反嘲起来,道那一掷千金的鸿鹄可都奈何不了人家抛出的一束醉枝,真真是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顺带着打肿了自家脸面;而刘尹如此善于攻心,把那江湖里的野人驯得服服帖帖,手段可不是一般高妙,假以时日,待作出一番政绩来,那空悬已久的尚书令之位还真就非他莫属了。

刘尹恰与此间诸位所想无异,由着在旁阿谀奉承之人一顿鼓吹,愈渐自得。

原他心中也有火气,觉得陈知鹤明明官逊一级还敢妄图一学程咬金,半路杀出截他好事,实在太过可恶。可那受邀两人别无二心一派赤忠,转瞬便平了他满腔盛怒,优哉游哉地跟着满朝上下暗暗地看起了笑话,只等着六部之首那顶朱砂帽儿往下一落,稳稳扣到自己脑袋上来。

闹剧里刺耳之声比比皆是,陈知鹤只管充耳不闻。

三省一旬召旨。

招安者数百余人,尽入刑部。

本是尘埃落定,熟料至此时又见回转。

可笑是人情世故戏剧般难料,眼见着刘尹端着一盆得意尚未喜足,倏而钵翻汤顷,洒出个乐极生悲的先兆来。

朝堂之上,工、户二部比肩联袂,好似早有商量,当着宏宣帝的面打起了六部里头的感情牌,贺了一通朝廷广兼异仕能人之喜,随即话锋陡转,上谏请令划拨人手,均衡各部人力,以令多方要事工期不误。

此一谏百利无弊,更因户部借调人手五十,工部百名,合计不足五成,使得刘尹毫无推拒之力,只得哑巴吃黄连,对着宏宣帝摆出一副大度体面,分拨人手往工、户二部去,隐隐料到事情断不会是从他手下借人征税、筑墙那般简单。

短短早朝之间,刘尹苦思不及,直至朝散行出乾清殿外仍悟不出端倪来。

天际晨霞染红了一整个春时的肃寂京城,将其自浓冬唤醒,仿佛是翻了年关之后初来的几分去冬迎春之感。

刘尹虚眸越过宫墙远望,身处殿外高高阶台上,似有前临荣华后临深渊之畏,就在这摇摇欲坠之际倏而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身后立着同行的两位同僚,与他官级相当,正是户部尚书薛庸与工部尚书李影横,两人俱是眉目清俊气度儒雅之人,此刻却不知是否因他心有芥蒂,越看越觉那两双眼里的笑意似狐狸狡猾,故作客气地揖道:“多谢刘大人鼎力相助。”

刘尹弯唇一句“客气”,与这两位顺着石阶步步往下行,如同前些日子里暗藏的讽刺、争抢尽都不曾有过,更不提什么鸿鹄、醉枝,在这一时只作六部共事,彼此以礼相待。

然心中冥石,堵得胸闷肺滞,根本一刻也未化解。

这两位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尹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