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个书生,对国朝律法还有研究?这大瑞的士子,不都是崇尚诗词歌赋的么?就算如今王公变法,也是注重经义?何时让人去精研律法了?”
“嗯?”见到这一幕,胡起和戴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之意,他们面前的这个将领,功力不深,但心志坚定,在两人的威压下,尚且能挺立不动,可面对邱言的一句话,反而有了退缩之意。
这时候,他们二人突然记起初见邱言时的景象,这才想起来,这位看似瘦弱的书生,绝非外表看起来那般良善,在某种层面来说,可谓心狠手辣!
果然,邱言逼退了赵将军一步,但并未停下话语,继续道:“我亦听闻了东都之事,知道是有反贼作乱,但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圣上派出中使内侍调查,或有政事堂、枢密院垂问……”
邱言一步一步向前,嘴中话语如连珠炮一般,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若是调查属实,自有御史台狱、大理寺狱、审刑院、登闻鼓院遣人调度,负责追捕,各地驻军、衙役配合,与晏王何干?又与你这私军何干?如今,诸事不明,你等越俎代庖,存的是什么居心!”
最后一句话,他同样厉喝出声,虽未说明,但话里的意思,就连戴国都能听得出来,这等于是给赵将军,连同其人背后的晏王扣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帽子!
“你说什么?”赵将军连连后退,面色大变,额上留下冷汗,眼下情形出乎意料,他身为王府亲兵统领,平日和别人说话,不需作势,就能让人胆颤,别说是秀才、举人,就算是很多官员,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言语,可如今面对邱言,却被对方的话语震动心弦,心生不妙之感,仿佛有座大山正缓缓倾斜,要压在身上。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硬顶着:“休得胡言乱语!如今东都惊现反贼,言及有儒生相随,自四方而来,聚集一处,我等也是受了上令的,并非胡乱抓人!”
邱言却是得理不饶人,似乎丝毫没有注意赵将军的面色,兀自说着:“受令抓人?荒唐!《刑统》卷二八,有专门的《捕亡律》,从没提过亲王私兵能越权捕人,纵有谋反,也轮不到亲王操心,反倒是历史上常有亲王、郡王,借口缉贼,扰乱江山社稷,如那东海王、井阳王,还有前朝的九王之乱……”
这话一说,那赵将军又噔噔噔的连退几步,汗流如雨。
“厉害!厉害!太厉害了!风水轮流转,刚才这军官说我们抗捕,现在公子就暗指他心怀不轨!这张嘴好生厉害,简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且,当着别人的面,引经据典的骂人,对方还难以反驳!”
胡起和戴国见状,看着那赵将军的模样,心底生出奇异的快感,他们二人当年行走江湖,居无定所,好听的说法是豪侠,但在官府看来,就是流民,从来不假以辞色,所以今天一见官兵发难,尽管修为今非昔比,但依旧心下忐忑,暗自忍耐。
却没想到,在自己眼中威严无比,代表朝廷的军官,却被邱言的几句话说的狼狈至极,而且看其模样,似乎还都被邱言给眼中了,剥开了其光鲜外表。
“果然是读书人呐……”
两人看向邱言的目光,不禁有了变化。
“这花花肠子就是多,用嘴都能说的别人连连后退,比命修的气势还要厉害,实在是太阴险了……”
邱言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仆从,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他依旧在义正言辞的斥责赵将军,但目光扫视周围,留心观察,注意着那队披甲兵卒的表情,注意到有人不动声色的离开了,荡漾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波动。
“果然如此,看起来,那位王爷让人来捕我,并非是因为什么反贼,还是有着其他的打算。”
对面,赵将军已经溃不成军,官威全无,居然有种手足无措的表情,有心动粗,却又顾忌邱言的功名,以及胡起和戴国二人的身手。
这人气盛的时候,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可一旦受挫,就要此消彼长,一溃千里。
如今,邱言以律法为本,又动用了魂道命修的手段,结合一起,令话语直入人心,他又有举人的身份,说起来理直气壮,除非赵将军能当场拿出罪证,不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无从招架。
不过,正当那赵将军难以招架,有些下不来台之际,门外突然走进来两人,却是两个身穿儒服的男子,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两眼晶亮,给人以精明之感。
另外一个,是个瘦弱的书生,白面无须,眼角微微上翘,眉儿弯弯,俊俏异常,手上拿着把折扇,行走飘逸,有种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这两人一迈过门槛,被那赵将军看到,后者面色大变,开口欲言,却被山羊胡男子摆手制止,跟着,此人冲邱言拱手笑道——
“在下公羊义,见过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