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直接,一个当过开国帝王的剑客,就是如此直指本质。
李断玄声音转冷:“所以你必须是个皇帝,而不能是个乞丐。希望你不要此时天才,却很快泯然众人……否则我会亲手宰了你,把青君关回后山禁闭。”
明明说得冰冷无比,秦弈反而诚心诚意地行了一礼:“伯父放心。”
前辈变成了伯父……而且这伯父的称呼还挺别扭。
李断玄起码是李青君二十代以上的先祖,不是她爹……修仙的世界,辈分就是这么离奇。
李断玄受了他一礼,便再度转身看着那朵小花,不说话了。
当两人以为这是要送客的意思,李断玄却忽然再度出声:“此番出关,看世间有了一些不同……偏偏言语难述,词不达意,我姑妄说之,青君姑妄听之,将来自己验证。”
李青君心中一跳:“师父你要走?”
“难道不是你要走?”李断玄哑然失笑:“你这一去,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跟我修行,不提前跟你说完怎么办?”
李青君面红耳赤,垂首不言。
秦弈有些尴尬:“那……前辈,我回避一下?”
“不用。”李断玄淡淡道:“你既与青君携手,那么无聊的门户之见便没什么意义,反而应该一起提升……不过你必有强悍师承,或许我所言不值一哂,你若不爱听也罢。”
秦弈一礼:“晚辈洗耳恭听。”
李断玄并不在意,慢慢道:“人在不同的时候,想的东西并不一样,就像我刚才所言,放在十几天前,我还未必看你顺眼,而如今却颇觉满意。人的思维总是随着事物变化,或是外物改观,或是自己内心有变。变即易也,此天道之常。”
秦弈李青君肃然听讲,没有插话。
李断玄道:“曾经我会去思考花中的生命,感动于它的坚韧与美,以此得到剑心之悟。看得多了,便再也没有这种感怀。修行再深,留意的便是花叶之中空气光合、营养流转、生命如何绽放的每一个细节,如把生命剖开,冷漠地注视血管的流通、窍穴的所在,此时已无花,只有剑。”
秦弈听懂了,其实他也差不多有类似的心态转变,现在架打得多了,生死经历久了,看人都经常第一时间去看弱点和破绽,跟手术刀一样去解析每一个东西。李断玄更专注,连看其他花草树木都有点这意思了,此即唯剑。
“再到后来,此花又是花了,不过是整个天地之中的一部分,若把天地剖开,这也是血管之中的一根细毛……这石也是,这山也是,你我都是。”李断玄忽然伸手一招,鲜花如剑,剑气冲霄,刺入山岩,岩石瞬间化为碎末。
“这是道。或者说寻道之途。”李断玄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会觉得,分什么你我,很是无聊,甚至什么都无聊。唯一有意义的,再往高些看,当视天地也如一花一石的时候,会是怎样?或许那便是无相之证,此时唯一的兴致都在于此。”
顿了顿,又道:“此时我会和你们议论儿女事,也算终结一项前事。再过一段时间,当我了却各项前事,以后怕是谁找我都懒得理会了……你问我的,剑阁的继承人,是纵横天下还是在家带娃,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寻道……连李断玄都如此。
秦弈有些出神地想,不是他们不问世事,而是到了一定的时候,尤其是李断玄这样看尽世间繁华起落的人,世事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兴致。于是唯剑,于是唯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