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拉手好朋友似得往外走,到了堂屋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身体发福的衣衫有些发旧的夫郞踏进门,这人梅画上午见过,是艾花枝的大嫂么,别看这人微胖,那是在形体上,这人的脸可是瘦骨伶仃的,额骨高,往外凸,两颊消瘦,下巴扁平,亏着他眼睛小,不然初一照面还真够叫人心一慌的。
梅画立在艾花枝身边打了招呼,便不言语了。
“我这正来叫你们呢,外头都摆好了,爷们们已经喝上了,大家都等着你呢。”语气不免有些发快,一副克制不住急躁的样子。
艾花枝见惯了他这样,也不欲多理会,只笑道,“嫂么你们还等我,这里你最大,我们全听你的,你要说开席谁还能拂了你不成?要我说你就太惯着孩子们,随便支应个人来喊我不得了,还劳你跑一趟,而且见你来了还不拦着?真真是这帮孩子可是缺规矩。”说是这样说,却不见一丝严厉的口吻。
钱大么听他这话脸上自是喜的不行,觉得有面子,可随即脸一板,正色道,“这可不行,总归你是家里的主君,没得主人家没到呢,我们就开吃了,多大的脸面?”
艾花枝笑着搀上他的手臂,故作对他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就你识大体的眼神,假笑道,
“好好好,怕了嫂么,咱家顶数你重规矩,咱快走吧,一会儿你也多喝几盅,今儿你大侄子的喜日子,敞开了肚子,叫他多敬你几杯!”
钱大么被捧的晕乎乎的,自觉这家里当真他最老大,再也没人敢跟他抢嘴了对着干了。
汉子们那边开了两席,按辈分论座,夫郞们这边只一席,人不多,大家也坐的也宽敞,中间还有两三个年岁较小的孩童,梅画一时分不出是男是女。
男人们那边推杯交盏,亲兄热弟,好不热闹,还有划拳的拍瓜子的吆喝的,一时的风头盖过了夫郞这边,因为都是自家人,晚上的酒席也没分前后院,全都在一处,中间也没用屏风啊隔断之类的挡着。
梅画坐在艾花枝和艾美中间,正好斜对着年轻汉子们的一桌,桌上的人都知道艾美就像艾花枝亲儿子一样,自然对他很客气,梅画也跟他们打过照面了,虽然看着挺平易近人的,可那份言谈举止间不断显露出来的贵气仍叫不少人望而却步,反而有什么好奇的都是跟艾花枝和和艾美话里话外的打听。
钱大么虽然喜欢被捧着,喜欢装腔作势,但也并不糊涂,脑子里不全都是浆糊,老三家比自己家过的好,而且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多多少少他在艾花枝面前有点硬不起来,而对于艾花枝经常给他脸面,给他台阶,在外面更是一口一口一个嫂么叫着,甭管真心假情,最起码村子里没有一人说他们妯娌不和的,而且自己儿子成亲时忙前忙后的出力,里里外外的为自己着想,就冲这几点,钱大么也不会把艾花枝送到自己的对立面给那起别有用心小人钻了空子。
钱大么越喝越高兴,瞧着梅画夹菜动筷子好半天也没动,头脑一热,手腕一转,将自己面前的一只烧鸡的大腿拧下来,送到梅画碗里,
“这孩子腼腆,不爱动筷儿,有啥不好意思的?桌上都是你姑么的家里人,多来几次就认全了,甭生分,多吃些,怀了身子可得多填补。”其实钱大么还有一点叫人无语之处,就是经常好心办坏事,明明是好意,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总觉的他在挑拨离间。
梅画一路瞧着他沾满口水的筷子不辞辛劳地在桌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末了还不忘关心自己这一茬,顿时觉得对满桌子的食物都没了胃口,可又不能当面拂了他的意,便气虚地微笑地对露出两排黄牙的钱大么感谢,
“谢谢大么,我吃了好多了,您也多吃些。”
钱大么两排大牙露出更多,说话声气沉丹田,一高兴了嗓门比灯还亮,比柱子还粗,他哈哈大笑,
“老三家的,你可是有福气啊,瞧瞧这孩子,唇红齿白的,叫人好不喜欢,嘴又甜,懂礼数,待你跟亲么一样,真不知道是谁家养出的这么一个漂亮知趣的哥儿,跟了你侄子可见你家祖上……”
越说越来劲儿,这明显是喝高了,旁边的他儿夫郞急忙抓住他的袖口,心焦又惊吓的着扯嘴角道,
“阿么,你喝多了,快喝杯茶,”说着便端起一杯凉水哄着他灌下去。
艾花枝微微变了脸,眸色一沉,不过没多时又恢复喜气,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大家的面上都不自在,小辈儿的低着头不好意思,平辈儿的几个堂妯娌的眼神都跟刀子一样剜向钱大么,其中有两个跟他不对付倒想趁此机会奚落讽刺一番,只是瞧着艾花枝的面色实在不好看,他们也不想火上浇油叫他会错了意,生了嫌隙,便紧了紧嘴闭上,只是看向钱大么的眼神格外的变化多端,总之没有一个是担心的。
艾美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梅画,见他跟没事儿人一样,方才的紧张感稍稍解除了,不经意地给了艾花枝一个眼色,好叫他放心。
钱大么一喝酒话就多,还竟不走脑子,前面的话被一打岔就断了,他记性又不好,喝过了水便开始啰啰其他的了,渐渐的桌上的氛围又热闹起来。
梅画至始至终笑着,端方得体,举止优雅,心里却凉飕飕,有些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