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不会去的。”
“他竟不安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了……”
静妃泪眼昏花地绞着手,有些喉哽地说道:“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我就知道……太后当年那样将他养着,他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儿子……”
“母妃,您在说什么?”
刘恒越发不安,一把抓住静妃的手。
“您别再绞了!”
“恒儿!”静妃颤着声音反握儿子的手,语气有些低声下气:“你不会抛下母妃去蓬莱殿的,是不是?哪怕你这么做了,你父皇会立你为太子?”
刘恒听到“太子”两个字时,难以控制地抖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但只是片刻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自己是不会去的。但是二弟他已经拒绝了父皇,说是愿意就藩,去当一贤王,我怕父皇……”
“他也不会让任何皇子就藩。”
静妃冷笑。
“他就想要把所有人养在眼皮子底下,等他要去了,随意指个自己看的顺眼的上去,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刘恒看着神情有些疯癫的母亲,竟不敢接口,只能继续沉默。
“你听着,恒儿,刚刚的话只是母妃一时心急……你明日就去找你父皇,说你愿意去蓬莱殿为子……”
刘恒原本还垂头丧气,满脸苦意,待听到母亲暴露出来的秘密,顿时惊得后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什么?!”
“熬过这几年,熬过这几年就好了。你不必担心怎么坐上那个位子,那位子只是你一个人的……”静妃露出神秘的表情,悄悄压低了声音:“你二弟和三弟,当年都被我下了毒……”
刘恒整个人僵硬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时候袁贵妃还没得宠,淑妃又依附着我,我不敢做太多手脚,担心你父皇发现,便没有让后宫里的皇子直接出事,而是把毒下在了为皇子们选中的奶娘身上。这毒是我祖父昔日从杏林名门张家弄来的方子,最是不露痕迹,一开始只是像是风寒入侵,慢慢的腿软无力,最终会瘫软在床,没有力气呼吸……”
静妃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愧:“当年我并不愿这么做,但老二和你年纪太近,方老大人又刚刚坐稳吏部尚书……”
“什么时候?”
刘恒抹了把脸,一下子站了起来。
“什么?”
“什么时候会出事!”
刘恒感觉脑子不能再想,头也有些晕眩,那种惊骇已超出他可能接受的限度,让他对自己的母亲生出了深深的恐惧。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照理说,老二前几年就该发病了,当初他突染‘恶疾’的时候,我还以为不是那狐狸精动手,只是他恰巧毒发了,所以不敢伸手帮淑妃求情……”静妃干促地咳嗽了声,“咳咳,老三,老三大概这两年……”
“我从没想过是这样!我还以为您是为了保护我,不敢在贵妃的盛宠之下得罪父皇,所以任由二弟被送去观中……我以为因为我,引得淑妃从此和您恩断义绝,连我在二弟面前都有些羞惭……”
刘恒觉得这简直荒谬到了他难以接受的地步。
因为他的母亲一直是被欺压的那一方,所以他总是将袁贵妃竖立成迫害者的身份,对她痛恨无比,对被迫蜷缩在宫中不得伸张的母亲深深同情,甚至想着等自己长大,必定要袁贵妃后悔,让她悔恨自己曾经苛待过他们母子,又害死过自己那么多的兄弟……
可今天,他的母亲告诉他,她一直避守不出是因为他的两个弟弟迟早是要死的?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死了让他成为唯一的那个人选?
那她和袁贵妃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在怪我?”
看到刘恒的眼神,静妃的表情一下子冷漠起来,似乎被伤的很深:“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使出这些手段?若能成为贤后,谁愿意满手肮脏?要不是我做了种种安排,我忍辱负重,被埋在土里的就是你我母子二人!谁都可以怪我,就你不能!”
刘恒踉跄了一下,满脸颓丧:“是,只有我不能……全是因为我……”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得身上背着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甚至快要跪到地下去了。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刘恒噗通一下对着静妃跪下,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声嘶喉哽地说:“母妃,我不会去蓬莱殿,但我也不想当什么太子了。等明日,我就和父皇去说,我也愿意就藩,去做一贤王……我……”
他眼泪滚滚而下。
“我发现我做不了这些事情……母妃,我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放屁!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是长子,是嫡长子,你就是上天注定的皇位人选!”
静妃握着石桌,整个人剧烈颤抖。
“我倒情愿你说你要去蓬莱殿,不会辜负我的一番心血!你若不能当上太子,那我的牺牲算什么!我王家满门又如何兴起!我在那奸妃手下将你一点点养大,不是为了让你当贤王的!”
刘恒跪倒在地,只觉得四周到处是墙,自己被困在墙里,无论从哪里都走不出去,哪怕他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身边所有的人也会将他推回墙里,让他不停的碰壁。
他开始想到别扭的二弟,想到冷宫里受尽迫害依旧关心老四的三弟,想到那些他曾经抱过却没有一个能活到自己站住的弟弟们……
这就是帝王家吗?
这就是他未来要不停面对的?
“我不知你这么软弱。我总想着你去了东宫,离开了我的身边,就会渐渐明白在这个墙里,你不争就是死,争下去才是活路……”静妃失魂落魄着:“陛下说的没错,是我把你养坏了,把你养得像是只狗,而不是狼……是我的错,我的错……”
“不,是我懦弱无能,母亲不要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