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唐玄宗 赵扬 3365 字 1个月前

高力士道:“上天示祥瑞于我朝,实为可贺之事啊。”

“哈哈,莫非你也信了姚崇的这番鬼话?”

高力士不明所以,只好愕然相对。

李隆基道:“太史局的这帮人儿,哪一个有李淳风的本事?哼,反复敷演,他们纵归演练百回,日食许是为本就没有的事儿。”李淳风系初唐时期的一位异人,曾任太宗朝与高宗朝的太史令,《麟德历》即为其在高宗麟德年间全力修成的历书。

高力士愕然问道:“陛下既认定太史局演算错误,为何又从了他们?”

李隆基叹道:“有句话叫做‘花花轿子人抬人’,太史局此前说过要有日食发生,然今日未有日食,则群臣前来祝贺也不为错。朕若驳了太史局,就碍了群臣的兴头,于天下舆论也不利。与己与人无利之事,还是不要做了吧。”

高力士不敢再问。

李隆基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高将军,朕整日闷在宫里,身子有些难受,我们出宫走一遭如何?”

“陛下欲往何方?”

“普润禅师许久未入宫了,朕有些念记他,我们就往宝昌寺走动一回。”

高力士摇头道:“佛道相争由来已久,自高祖始定道教为国教,陛下为国君,则一举一动事关导向。陛下若大张旗鼓进入宝昌寺,则道教之人定为不喜。”

“朕不想摆驾出宫。你我二人换了便装,不带从人,如此悄悄微服出访。”

高力士更是大摇其头,说道:“陛下不可!臣身为内官,又为监门将军,深知陛下之安全重于泰山!如今朝局刚刚维稳,毕竟还有未稳之处,若陛下不带护卫出宫,实为凶险,臣万万不敢奉旨。”

奈何李隆基心思已起,坚执要微服出宫,高力士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不过高力士毕竟为有心之人,趁着换衣服的间隙,悄悄唤来心腹之人,令他速出转告王毛仲,让王毛仲增派人手到宝昌寺周围护卫。

普润被李隆基授为护国大禅师,享有三品官秩,身份大非寻常。宝昌寺此时修缮一新,大雄宝殿重新建造,其殿基九尺,从地至鸱尾高一百七十九尺,有九间,二十三架,三陛轩,殿柱粗者有十八围,此殿宇恢弘,仰之目眩,号为京城中最大的佛殿。至于殿内陈设,可谓金碧辉煌,寺内所有佛像,皆饰以黄金。

李隆基与高力士微服而来,入寺后直奔寺西北角,二人边行边看,李隆基不禁感叹道:“看来普润挺有持家的能耐。我当初入此寺时,寺内建筑简陋不说,甚至有些破败。不料今非昔比,你看这寺中的一器一物,何等讲究啊。”

高力士轻声说道:“宝昌寺之所以有今日,还是得益于陛下的关爱。”

李隆基笑而不答,说话间已到了寺内的西北角,普润一直在这里修禅居住,至今也没有移住他处。然李隆基到了近前,发现这里也修缮一新,昔日的偏堂变成了一处有门有墙的别院,院门外更是站立着两名灰衣和尚,观其身材高大威猛,定是会武之人。

李隆基回顾轻笑道:“高将军,看来普润也似有僧兵了。”

两名灰衣和尚看到李隆基走近,伸手拦下,说道:“二位施主请右行,此处为本寺大禅师修禅的静所,外人不得进入。”

李隆基拱手道:“我为普润禅师的故人,难道也不能进入吗?”

其中一名和尚笑道:“大禅师名声满天下,求见者络绎不绝,口称为故人者又何曾少了?施主若有故人凭信,贫僧方可通禀。”

李隆基再对高力士笑道:“嗯,他说得不错,你身上带有凭信吗?”

高力士有些着急,皇帝微服到此,当然不能说出皇帝的身份。其实就是说了,瞧这两名如狼似虎的僧人定然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反唇相讥:你们的这副扮相,会是皇帝到此吗?

李隆基倒是好整以暇,转对僧人说:“这样吧,请你们通禀普润禅师,就说阿瞒来访,他定会迎出门外。”

两名和尚将信将疑,又观李隆基的气度确实非同常人,遂入内通禀。李隆基当了皇帝,其昔日的外号渐至无闻,寻常人不知“阿瞒”是谁,然普润这些故人肯定如雷贯耳。

顷刻时间,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普润已飞奔而至,看到李隆基身着常服,知道他不愿意表明身份,遂躬身合十为礼道:“贫僧迎迓来迟,恕罪恕罪。请,请入室奉茶。”

李隆基笑道:“不料普润禅师竟有如此大的排场,可谓戒备森严啊。”

普润再躬身道:“贫僧想图清静,因设人在此。这些人言语粗陋,只怕冲撞了贵人,贫僧代为谢罪。”

李隆基哈哈一笑,说道:“罢了,我们入院吧。”高力士没有随同入院,乖觉地候在门侧以为守卫。

李隆基入室落座后,当即有小沙弥奉上香茶,他环视室内,见其中陈设也是簇然一新,又笑道:“禅师之禅室除了清静之外,也好会生活呀。”

普润挥手令小沙弥退出去,然后施礼道:“贫僧托陛下洪福,由此再塑庙宇并修缮一新,确实较往日改观不少。”

“记得佛家有托钵苦行的说法,禅师如此,是否有些不相容呢?”

普润知道,皇帝今日微服前来,定是入寺后看到寺观改容甚大,因有这些言语。他微笑了一下,并不随着李隆基的话头说下去,而是另转话题:“陛下今日入敝寺,为何微服而来呢?陛下若念起贫僧,大可派人传唤即可。”

李隆基道:“朕日日待在宫里,有些闷了,就想出外走动一回,若排起仪仗,有些束手缚脚,哪儿有如此自由?朕今日想见禅师,其实记起你曾经说过一僧善识天文,就想来问询究竟。”

普润当即明白,说道:“此僧法名为一行,俗名为张遂,此人的祖上还与皇族有相当大的渊源。”

“有何渊源?”

“其曾祖父名张公谨,被太宗皇帝封为邹国公,官至代州都督。”

李隆基颔首道:“嗯,朕知道张公谨,其辅佐太宗皇帝迭立大功,其病逝之后,太宗皇帝曾扶棺哭之。如此功臣之后,不料成为高僧。”

“陛下欲寻一行,是何原因?”

“今日姚崇带领百官入宫称贺,言说日光当亏未亏,实为祥瑞之事。朕却以为不然,如今太史局里何人有李淳风一样的本领?哼,日光当亏!万一其算错了呢?”

普润早知李隆基的本领,这一段时间由于接触不多,有时会想到李隆基高高在上,是否会被臣下蒙蔽而不知呢?从此件事儿可以看出,皇帝还是很清醒的,因说道:“陛下欲寻明白人儿,找一行可谓最善。一行自幼博览经史,尤善阴阳五行之学,其出手即阐释扬雄的《太玄》之著,遂为天下共识。武三思闻其名声,有意收为下属,一行为避之,从此出家为僧。”

“嗯,一行现在何处?”

“其剃度之初,云游天下名寺;其后多在嵩山大法王寺与天台山国清寺停留,以研佛问理。”

“好呀,就请禅师代为寻访,请一行入京来见朕。”

普润笑道:“一行禀性刚直,若贫僧代陛下寻访,恐怕难收其心。贫僧以为,一行与皇室颇有渊源,若陛下亲自派人促请,效果更好。”

李隆基赞同此议,但让普润访其踪迹,普润当然满口答应。是时佛学禅宗正当兴旺之时,禅宗弟子满天下,普润既为禅宗领袖普寂的师弟,又被皇帝封为护国大禅师,寻访一名僧人非常容易。

李隆基取盏喝了一口茶,笑问道:“禅师如今绝足不问俗事,朕请你入宫赴宴竟然不去,你果真想成为佛家一代宗师吗?”

普润道:“贫僧不敢。贫僧起初与俗事牵扯太多,如此就大违佛家本意。既为僧人,当秉持佛祖佛旨,以修身养性为要。贫僧之所以不入宫内,缘由于此,请陛下宽宏。”

“然禅师将此寺打造得如精舍一般,是否有违佛祖的意旨呢?”李隆基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