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这厮, 还真胆大包天地按照邀请函上说的, 让临时助教赵仲针把人给引到后排去。
教头们紧张地上前和王雱商量:“这不好吧?怎么能让官家和相公们坐后面?”
王雱道:“官家都答应了。你要是让官家他们坐在前头, 还有人有心思听吗?”
教头听后默然, 都是毛头小子, 哪里经得住这仗势?便是现在这样, 也依然有人不安得很, 僵硬地挺直背脊想表现出武学生的素养。
韩琦等人见官家二话不说往后走,自然也只能跟着往后走去,只是在座次上坚持要退后一步, 怎么都不和官家并排而坐。
官家对此早已习惯,又不是谁都像王雱那样高兴起来就自个儿把椅子挪近说话。他招招手让赵仲针也到身边坐下,并戴上了内侍递上的护目宝镜。
护目宝镜一用上, 立在最前头的王雱。
面对满座的大礼堂, 王雱一点都不怯场,还隔空朝后排的大佬们来一个笑脸。
这一笑可真是笑得满室生辉, 看得韩琦转开了眼, 幽幽地往王安石那边看了看。
王安石这家伙养个儿子操蛋, 自己也操蛋, 想也知道他写那个“面目姣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韩琦估摸着原话绝对是“除了长得还行之外没别的能耐”。
可这种烂账韩琦没法和王安石算,总不能去质问王安石“你在背后瞎写我什么”!
自己儿子长成这样还特别会溜须拍马到处钻营, 你王安石好意思在背后说人?!
王安石坐亲家司马光身边呢,察觉韩琦往自己这边看了眼, 有些奇怪, 不过见司马光和他那一溜谏院同僚都正襟危坐,一副“我绝对要认真听完然后参你一本”的架势,王安石没和司马光说悄悄话,也专注地准备听王雱开讲。
王雱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先在正中央的巨大黑板上徒手画起舆图来。舆图从战国七雄开始画起,逐步演变到隋唐时期的疆域,版面足够大,所以多个地图并排画在一起也不显拥挤。
生员们在看到王雱凭空画出一个个舆图,心底的紧张莫名地消失了大半,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王雱把几个时期的疆域全都展示在黑板上。可惜的是,舆图画到唐时便戛然而止。
王雱秀了一手,在所有人感觉意犹未尽的时候转过身报出这次讲座的主题:都城保卫战。
这个论题很大,不过王雱主要是论证一个:江山在德也在险。
王雱洋洋洒洒地给未来的军官苗苗们讲解起历朝历代各个都城的城池防御系统,这种系统的归纳总结方式在这个时代很少见,主要是能够大量阅读文献并从其中提取出所需要的资料,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太难。
他岳父司马光也是在崇文院那边干过好些年,又得到官方的支持,才得以博览群书、纵横史料,编写出大部头的《资治通鉴》。
韩琦等人虽然都是进士出身,不过全都在边关搞过边防工作,听起王雱所说的内容来不算难理解,甚至还听得津津有味,心中纳罕:这小子怎么了解得这般详尽?这怕是早有准备的吧?
倒是台谏诸官听王雱引经据典纵谈古今,又摆数据列史实,顿时像回到了读王雱那几份自辨折子时的那一刻。
这从容不迫的气度、这详实有据的讲解,岂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能做到的?不少人认真听讲之余,目光免不了落到富弼、曾公亮几人身上。
宰执之中,最通边务的无疑是曾公亮和韩琦,富弼也有过任边关和出使的经验。这次讲座名为王雱这小孩所开,实际上怕是传达了这几位宰执的意思。
要不然以王雱的资历,请得动官家与一干宰执吗?那么曾公亮他们授意王雱开这么个讲座,到底有何意图?
台谏们飞快地在脑中思考着这些问题,也不忘认真地听王雱接下来的内容。
王雱信手拈来地摆完数据、讲完史实,开始讲述因地制宜搞城防的重要性,每提一个关键点都要拎个朝代出来说“就是它的都城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所以它随随便便就完蛋了”,他说的还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全都有理有据。
不仅朝代完蛋了,这个朝代的百姓和朝臣们也完蛋了,日子过得极其凄惨,遇上蛮横的外族入侵更是会屠尽满城百姓。当然,这只是极端情况,王雱没有大肆渲染,只随随便便地举了些例子说这个外族有什么残暴习俗那个外族有多凶狠善战,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大家请不要对号入座,毕竟现在哪还有那么多没开化的人呢?
王雱危言耸听完了,特别致谢富弼和曾公亮,说这些例子是两位相公提出的。曾相公参与编纂的《武经总要》是本好书啊,不愧是武学基础教材!
台谏诸人听完了,目光转到了曾公亮两人身上,心想,果然是他们的手笔!
虽然王雱只字未提大宋,还反复强调大家千万不要对号入座,但众人还是在王雱每次轻描淡写地列数据表示“就这样,他们完蛋了”的时候感觉如坐针毡。
黄河之议之所以会那么激烈,就是因为黄河乃是阻挡外敌南下的天险,但凡冬天河面结冰边境诸州就会受到侵扰,更别提失去黄河。所以口上虽是认同“江山在德不在险”,可面对无险可守的窘境他们心里还是隐隐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