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挂断电话。
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青花瓷碗收好,火急火燎地直奔学校。
姜喜月回家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储藏室。
那个兰花图腾的矮桌她已经想好修复方向了,现在只得动手。
中午的时候回来,进去之后,直到天黑了也不见踪影。
宫良管理宫家的产业,本来已经挺忙了,没想到开完视频会议,商量了好几个项目建表,一下楼,发现姜喜月竟然比他还没忙。
管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姜小姐很喜欢修复古董,每天一去储藏室就会待很长时间,特意吩咐不能打扰。”
宫良一边喝着养生汤,心里惊讶。
他对古董也有些了解,修复师见过不少,大多都上了年纪,这么年轻就喜欢做古董修复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一般来说,22岁那个年纪可耐不下这样的性子。
但总待在储藏室也不叫事儿。
“之前不是让你送过她几件瓷器吗?”
管家道:“先生送的都是好的,修复不了。”
宫良用勺子拨动汤里飘动的红色枸杞,开始认真思索,故意把瓷器摔个口子,然后让姜喜月修的可行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深深觉得自己太败家了。
改口道:“你多看着点,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尽量满足。”
他年纪都是姜喜月两倍大了,青春年华却不得不陪着他这个糟老头子,至少不能委屈了她。
管家深谙此道,认真地点头。
“我会的。”
同时也和宫良一样,思索了一下故意摔坏瓷器,然后找姜喜月修复的计划。
当然,他的参考方案里,瓷器的价格要远远低于先生。
而且经过拍卖会的事,或许这样还能升值?
也不是不可行。
但管家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要是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喜爱古董的姜喜月肯定会和他拼命,只能被迫放弃。
姜喜月不知道,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内,几件瓷器已经在鬼门关前来回走了两趟。
似有所感地看向架子上,宫良送给她的两件瓷器,确定摆放稳定后,才低头继续修复。
这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a大考古系的老师,你的转专业考试已经顺利通过,请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楼层报道。】
考试的时候,姜喜月心里很有把握,但真的被录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收到,我会准时到的,老师。】
第二天,姜喜月特意起得很早,从储藏室中挑选了一件自己之前用来练习修复手法的鼻烟壶,装进盒子里,准备给老师留一个好印象。
刚走出去,看到管家和宫良都在。
宫良正在晒太阳,和爷爷奶奶一模一样的做派,一直到她过去,才问起转专业的事。
“我昨天收到了考古系老师的短信,让我今天早上去报道,一切都很顺利。”
整个考古系就一个老师,宫良一猜就知道是谁。
操控着轮椅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也好久没和宫拾见面了。
整个宫家,只有宫拾和他关系不错。
以后姜喜月要是在他那里学习,他还是去提醒一声,给她撑腰。
姜喜月却有些犹豫。“我听说考古系的教授脾气不太好,不太喜欢学生带人过去,昨天他给我发的消息,遣词造句也很严肃,应该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宫良笑起来。
严肃?
宫拾这个古董痴,知道姜喜月要转过去,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指不定发短信耳朵时候,手机那头笑成什么样呢。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吗?
“不会,我跟你过去看看。”
说完,移动轮椅朝外面而去。
姜喜月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隐约只看到了一片光平移过来。
一直到车靠近,才发现竟然是一辆崭新的亮银色豪车,折射着早晨阳光,跑在路上像是一个行走的电灯泡,每一秒钟都在考验人的视网膜。
宫良的轮椅已经停在了车门外,朝她催促道:“快来吧。”
历史文化学院位置较偏,刚好适合喜静的学生。
平时姜喜月都是在校门口下车,自己走进去的,这次在宫良的带领下,这辆“电灯泡”横着就进了校园,十分嚣张地带着光往历史文化学院平移。
下了车,宫良驾轻熟就地带着她往考古系的楼层走。
“我上次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姜喜月一说话,走廊里荡起回音,有些荒凉。
她核对了一下门上的号码,准备敲门。
刚抬起手。
哗啦——
宫良把门推开。
直接驱动轮椅闯了进去。
姜喜月没拦住,才刚跟上去,看到宫良已经找到了考古系的教授,两人正在说话。
“你来干什么?难道我还会欺负人不成?”
宫良说:“送送孩子。”
“你这是当丈夫,还是当爹呢?”
“都是吧。”
宫良慢悠悠地说了一声,转头和姜喜月招手。“跟你介绍一下,考古系唯一的老师,宫拾。”
“老师好。”
姜喜月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
宫教授看着比宫良还要年长十多岁,但精神不错,能看出之前正在处理古玩,桌子上满是磨下来的木屑,身上也沾了很多。
只是看两人的关系似乎不简单,而且,宫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还没发问,宫良继续道:“他是我叔叔,你跟我结了婚,也要叫他一声叔叔。”
闻言,姜喜月惊讶地看去。
宫良的叔叔?
“没错没错。”宫拾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走过来道:“我应该早点过去看看你的。”
一边说,一边打量姜喜月。
眼里带着光,满脑子都是:
这就是我学生。
是修复那个青花瓷碗的人。
还是他侄媳。
就这条件,他就算把校长欺负了,也不可能欺负姜喜月啊。
姜喜月到了宫家之后,宫家的亲戚一个没见着,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形式遇到,稍稍鞠了一躬。
“叔叔好。”
宫拾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好,见小辈,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转身看了看周围放满各种古玩的架子,道:“你要是看中什么,挑个四五件带走。”
架子上那些东西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用心保养的,宫氏肯定十分喜爱,姜喜月怎么好拿,反而把手里准备鼻烟壶递给他。
“我给您准备了礼物,是我自己试着修复的,水平不稳定,希望您不要介意。”
听见前半句,宫拾本来是要谦虚拒绝的,一听后半句,立即接了过来。
打开盖子仔细观察着。
“这是你自己修的?”
“是的,参考了常用的锔钉手法和修复瓷器时的粘补改良。”
宫氏戴上手套,拿起来认真检查。“嗯……确实有这种手法……”
两人都是喜欢古董古玩的人,遇到同样的话题,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
宫良见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等研究完那个鼻烟壶,他们才发现少了人。
但宫拾并不介意,他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姜喜月,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天在拍卖会拍下的那个青花瓷碗。
“我听宫良说,这也是你修复的?”
姜喜月有些惊讶。“那天是您拍走了这件瓷器?当时我就在楼上,还想看看是谁,但光线太暗了,没看清。”
“是我修复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宫拾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以后肯定非同小可!”
姜喜月谦虚道:“还需要老师悉心教导,引路指点。”
看着她的样子,宫拾连连点头。
“好!好!”
一时间,差点老泪纵横。
他已经七十了,眼睛看东西越来越花,修复的时候,拿刷子的手都在隐隐发抖,在他这个年纪的人都已经开始退休,一年偶尔修复两件。
他却一直坚守在这儿。
图的什么?
还不是一身的手艺无人传授。
年轻的时候他忙着工作,在各大历史古迹之间跑来跑去,等年纪大了,蓦然回首,发现现在对古董修复感兴趣的人是越来越少。
看着圈子里的人几十年没有变过,才渐渐感觉到孤独。
守了那么久,现在终于看到了阳光。
他揉揉鼻尖,道:“我教学很严格,不会因为你和宫良的关系,就给你降低要求,你可准备好了。这项工作要受得住孤独,耐得住寂寞,毅力恒心缺一不可,你准备好了吗?”
“要是没准备好,就……”
他本来想说,没准备就回去吧。
可这么好一个人才,却怎么也舍不得人走。
姜喜月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老师,我既然来了,就准备把一生都奉献给考古事业,不会改变。”
宫拾一愣,随即笑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催促道:“那快坐好,我给你讲讲……不是,你给我讲讲,你修复这个瓷碗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
姜喜月立即把自己修复的思路和整个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宫拾一边听,一遍频频点头。
虽然大部分和他之前分析的差不多,但还是有一些不经意的巧思,一说出来,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一边感慨姜喜月的天赋,一边觉得可惜。
真切道:“让你嫁给宫良这个老头子,真是委屈你了。”
宫良虽然是他的侄子,性格还算不错,但怎么说人也有45岁了,姜喜月这朵鲜花,怎么插在这块老牛粪上了?
可惜了。
姜喜月笑了笑,没说话。
宫拾又道:“你要是什么时候想离婚,去寻找真爱,我帮你多要点钱。他怎么说也是我侄子,我说话还是有点用的。”
姜喜月哭笑不得。
“老师,我暂时还不想离婚。”
“以后也可以找我。”
宫拾拍了拍姜喜月的肩膀。
哪个22岁的年轻小姑娘,会愿意一辈子陪在老头子身边?
别人是图财,宫拾看不起,但姜喜月不可能,嫁宫良是确实可惜了。
姜喜月见他还在感叹,连忙岔开话题:“老师,能带我看看架子上的东西吗?”
“行啊,里面还有些是我最近正在修复的东西,都是别人让我帮忙的。”
宫拾立即来了兴趣,带着她朝那边走去,挨个开始介绍。
拿起第二排架子上的寿桃紫砂壶,道:“这是一位古董收藏家让我帮忙修复的,只是盖子裂开了一条缝,我已经设计好方案,计划这两天就开始。”
“对了,你要不是拿这些试试手?”
姜喜月连忙拒绝。
她现在还不敢拿别人的东西试手,还是先把储藏室里那些修复好再说。
介绍了一遍,宫拾才带着她去其他教室参观。
因为宫拾在这里当老师,宫家给考古系捐了不少仪器,全部和修复有关的,有些姜喜月只在书上看过。
只是这些价格昂贵的仪器都很新,看上去不怎么使用。
“仪器修复起来虽然速度快,但还是不如人的双手有韵味,你以后就知道了。”
在此之前,姜喜月一直是单打独斗,第一次接触专门研究考古和修复的专家,乐此不疲地跟着教授在各个教室参观,一整天都泡在这里。
而此时在文学院教学楼外,却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谢青青已经顺利转到商学院,回来拿资料,一下楼,就看到苏简站在门口,催促着经常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学生。
“快点找啊,每一个角落都给我找仔细了,肯定掉在这儿,那天上课的时候,我还拍照了呢,回去就不见了。”
四五个学生弯着腰,一边打着光,一边在地上找东西。
她扫了一眼,刚要出去,却被苏简叫住。
“谢青青,你别走,我东西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到?”
“什么东西?”
“钻戒!两克拉呢!”
苏简着急道:“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爸买给我的生日礼物!花了整整三十万!完了完了,要是找不到,我怎么跟我爸说?”
一边说着,从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谢青青看去,脑海中立即嗡地一声。
照片中,苏简在脸侧用手指比了一个“v”,中指上清晰可见一枚钻戒。叶片的戒圈包裹着钻石,闪闪发亮。
和她之前来走廊捡走的那枚一模一样!
上一世,被人捡到的戒指是她的?
谢青青心里有些慌乱,脸上却表现得十分镇定。
“没看到。”
说完转身要走。
没想到苏简却一把拉住她。“那你跟我一起找找,我就不信了,肯定就在这儿附近,要是找到了,我请你们吃饭。”
“我还有事……”
谢青青哪儿敢停留,想要找借口离开。
这时,几个找钻戒的学生扶着腰走过来。
“苏简,真的找不到,没有。”
“所有地方都翻遍了。”
苏简皱着眉,不肯接受:“怎么可能?肯定是掉在这儿了!那天拍照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看是看到了,可都已经过去一整天……会不会是被别人捡走了?”
听见这话,谢青青浑身一凉,心跳开始加快。
随时准备甩开苏简逃走。
苏简脸色阴沉,怒气冲冲道:“谁?谁捡走了我的钻戒?要是被我知道……”
几个学生想了想,其中一人突然开口:
“对了,那天上课的时候,我看到姜喜月在外面晃悠呢,会不会是她捡的?”
听见这话,谢青青瞬间放松下来,浑身的慌乱如潮水般褪去。
“姜喜月?”苏简气得拧着眉:“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啪!
苏简直接把手机砸在地上,怒火翻涌起来,转头质问谢青青:“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她戴我的戒指?”
谢青青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
“我已经几天没见到她了,不太清楚,不过……”
她顿了顿,继续道:“确实听说她很喜欢钻石,不过她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呸!”
苏简骂了一声,怒道:“上次裙子的事,我还没找她算账,现在又想把我的钻戒占为己有,捡了不还就是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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