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与不行总要问过王爷,我说了也不算,不过你们可以安心在府上住着,如果缺什么用的可以尽管对管家开口,不用太拘束,”持盈不敢打包票,只得先含糊地盖过去,“谢公子是来投奔王爷的,那谢姑娘呢?探望过了端妃娘娘,可要王府派人送她回去?”
谢永更加窘迫了,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端着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玉婵她……也、也是来投、嗯投奔王爷的……”
持盈:“啊……”
谢永一咕噜跪到了地上,慌慌张张得连话也要说不清楚了:“夫人息怒!家父、家父着我带着妹妹上京来,目的就是为了与武王府结亲,家父说,孝怜皇后与大娘本就是表姐妹,王爷若娶了玉婵,便是亲上做亲,再好没有的事,家父还说,宣州富庶,谢家三代经商一朝为官,也颇有些家底,王爷日后若举事,谢家愿倾尽家产以资助!”
“你们……”持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一家子了,两个自以为是的家长,养出一个娇纵跋扈的女儿,派来探路的儿子还是个胆小怯懦的主,言语间非但没有攀附巴结者的阿谀谄媚,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把女儿嫁给崔绎,是施舍了他们多大的恩惠似的。
谢家到底是哪儿来的这种底气,持盈感到匪夷所思。
“哥!你怎么跪在地上?”门外一声怒叱,谢玉婵似乎是接到了丫鬟的通报,急匆匆地赶过来。她双颊绯红,胸膛起伏,显然是对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怒不可遏了,几大步冲进门来,狠狠一脚踢在谢永屁股上:“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对一个下人下跪呢?爹娘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尽了!”
你爹娘的面子都是叫你给丢尽的吧,持盈默默在心中想。
谢永疼得一歪,伸手去拽她:“你这说的什么话,怎能在主人面前如此无礼,还不快向夫人道歉!”
谢玉婵用力甩开他,退后一步,挑衅地看着持盈:“主人?她算哪门子的主人,我才是这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要道歉也是她跪下向我道歉,区区一个丫鬟,见了本小姐竟然坐着不动,简直岂有此理!”
“哦,是吗?”持盈缓缓站起来,面带微笑,注视着面前这个不过和自己一般大的谢小姐,“我确实算不上王府的主人,却不知谢小姐如何能有这么大把握,自己就一定能做王府的女主人呢?”
谢玉婵瞪起双眼:“我当然有把握,我和应融哥哥是有婚约的!表姨还在世的时候就为我们定下了婚约,我从生下来就注定要做应融哥哥的王妃,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把他抢走!”
014、莫名染疾
持盈莞尔一笑:“当真?我可从未听王爷提起过呢。”
谢玉婵轻蔑地乜她:“这是我和应融哥哥之间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要告诉你?”
客观地来说,谢玉婵长得确实玲珑可人,眉毛和眼睛都有几分像她姨母端妃,如果安静坐在某处,倒也会惹得路过的人多瞧上几眼,只可惜这脾气委实太糟糕,嗓门又尖又响亮,隔两个院子都能听到她骂人,一双漂亮的眸子不是用来瞪人就是用来翻白眼,实在是糟蹋了这副好皮囊。
持盈觉得和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干脆无视之:“谢公子请起,持盈受不起这等大礼,公子刚才说的事我会找时间向王爷转达,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王爷的决定了。”
谢永低着头连连答是,又向她道谢,为此免不了被谢玉婵狠狠拧了几把。
有婚约吗……返回主院的路上,持盈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崔绎和谢玉婵之间果真有婚约,为何从未听端妃提起过?孝怜皇后去得早,婚约要是真有,就等于是她的遗愿,端妃应该会不遗余力想要帮姐姐完成,按理应该会告诉自己才对。
“婚约?那是什么?”
崔绎的回答还是那么不出所料,持盈越发相信那只是谢家一厢情愿的事了。
“那对兄妹走了没有?”崔绎边脱衣服边问。
“人家带着礼物大老远来拜访,摆明了是有求于你,目的没达到怎么可能会走呢?”持盈对他的脑袋构造是越来越好奇了,好歹也是王爷,难道以前都没人来求过他?
崔绎扯了扯里衣的领口,似乎觉得有点热,于是抓过团扇用力扇了几下:“那就把东西还给他们,让他们走。”
持盈啼笑皆非:“哪有你这样的,问也不问一声就撵人,人心是做大事的基本,如果对每一个有心投诚的人你都用这种态度打发,那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为你做事了。”
崔绎不耐烦地扇着扇子:“做大事?做什么大事?本王说得很清楚了,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你再怎么旁敲侧击也没用。”
“就算不做皇帝,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个王爷,你以为又那么容易?”持盈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圣人尚且做不到的事,更何况太子……”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鼾声。
持盈:“……”镜子里自己的表情直是欲哭无泪。
今天的崔绎好像特别累,持盈想把他叫醒,让他洗过澡再睡,可是任是推搡捶打,崔绎依旧睡如死猪,无奈只好端了热水到床边,替他擦身。
成亲以来二人只行过一次房,于是持盈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的身体。
持盈知道崔绎自十六岁行冠礼以来,几乎年年都在征战四方,开始是跟着朝中老将,后来能够独立领兵,短短几年间便展现出在行军打仗方面惊人的天赋,他不读书,连兵书也不读,却总能在重要关头做出正确的布置,屡次击退北狄游骑兵的进犯,为大楚守住了北方的大门。
就连崔颉也不得不承认弟弟是破军星转世,天生的战神。
长年的军旅生涯锻造了崔绎一身结实而不会过分夸张的肌肉,布巾擦过臂膀犹如石头一般坚硬,古铜色的身躯上满布伤痕,有的只是一道浅浅的肉色,有的却是刀剑穿透留下的狰狞伤疤,大大小小无数,看上去触目惊心。
持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咬着牙将他翻来倒去擦干净,塞进被窝里。崔绎连哼都没哼一声,活像像一个大号的布娃娃,随她折腾。
把他收拾干净了,持盈自己也累得一身汗,草草洗了个澡也就睡了。
第二天清晨,持盈被丫鬟们打门外过的脚步声吵醒,习惯性地一翻身,却压到了一具滚烫的身躯。
“王爷?”持盈睁眼一看,本该起床准备去上朝的崔绎竟然还没醒。
这可真是奇了,崔绎从来都是天一亮就起床,今天这是怎么了?持盈唤了几声,崔绎醒来了,眯细着眼看了看天色,又无力地闭上了眼。
持盈伸手摇他:“王爷,该起床了,别误了早朝。”
崔绎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嗯。”仍是没有动。
持盈忽然觉得不对,他身上怎么这么烫?忙又伸手去摸他额头,立时被那能烧水一般的温度给吓了一大跳:“你发烧了!怎么回事,昨晚还好好的……”旋即意识到不对,昨晚崔绎就显得不太正常了,莫非那时候就已经烧起来了?
“什么时辰了?”崔绎沙哑着嗓子问。
“别管什么时辰了,你躺着别动,我叫人去请大夫。”
持盈匆匆下床穿好衣裳,打开门朝院子里喊:“王爷生病了,快去御医馆请个御医过来,再到宫门口去托人给皇上带个话,就说王爷今天不能去早朝了。”
一院子的下人马上都忙活起来,小厮们去请大夫、告假,丫鬟们则忙着端来凉水和帕子,帮着给崔绎退热。
崔绎烧得人都有点迷糊了,躺在床上像一只没了牙的老虎,喊也喊不出,动也动不得,睁眼看到持盈在床边,又安心地闭上眼。
御医很快就赶了来,给崔绎切了脉,又看了他的舌苔,问了几句最近起居饮食方面的问题,崔绎有气无力地答了,持盈也补充了些,但似乎并没有给御医太多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