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绎哼了一声,两手在膝盖上一撑,站起来:“我走了。”
持盈笑着将他送走,转头吩咐小秋:“备车,去江口大营走一趟。”
两万燕州军早晨练骑射,下午做农活,持盈乘车到大营门口时,守门的小兵回答她曹将军下地里去了,杨将军也不在营里。
两位将军都不在营中,万一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持盈忧心忡忡,崔绎麾下的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得设法再为他招揽一些人,博木儿……大概是不能指望的,再想想别的吧!
顺着小兵给指了方向,持盈找到了曹迁。
燕州冬长夏短,麦子能熟两季,稻子却只能收一批,持盈还在京城时候,以甘州历年的状况为参考,已经预料到米饭不能成为主食,除了麦种,还预备了一批高粱、粟等作物的种子,原是打算在京城先种种看,结果现在却直接派上了用场。
锦江南岸,风吹稻花,绿浪翻滚,一派欣欣向荣,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芦苇荡?
持盈还没下地,就已经有眼尖的士兵看到王府的马车,忙着跑去通报曹迁,不多时,曹迁顺着田埂跑了过来。
“曹将军怎么这副打扮?”持盈一看见他就笑了。
曹迁一身简朴的粗布衣,裤腿挽到膝盖,小腿上还有泥没洗干净,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出来。头上戴着斗笠,遮阴挡雨二合一,即使如此也还是被晒得睁不开眼,脸上一道道的汗渍,花得快赶上小桃酥了。
曹迁不好意思地用搭在肩上的白布抹了抹脸上的汗,问:“这样干活方便,夫人有事?”
持盈招呼他到树荫下说话,小秋从瓦罐里倒了一碗梅子汤给他,曹迁咕嘟咕嘟喝光,站在树下用斗笠扇着风。
“王爷每个上午都在营里吗?”持盈等他歇够了,这才问。
曹迁想也不想便回答:“是,每天上午都来。”
持盈又细问:“几时来,又几时走的?”
曹迁手里的斗笠不扇了,疑惑地看着她们:“夫人问这……王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持盈心里也只是有个猜想,不太确定,也并不打算对他说太多,可是曹迁好像很担心的样子,紧张地问个没完:“王爷最近几日来得比较晚,以前总是卯时三刻就到营里来,今日差不多到辰时才到。末将还以为……王爷不在府中?那会去何处?从前王爷总是在营里一呆就是一天,也不常去勾栏酒肆等地……呃、末将失言,请夫人责罚!”
“是我来问你的,罚什么?”持盈好笑地摆摆手,“我和王爷不也是在雕花楼里认识的,勾栏酒肆也未必就都是坏地方,我也不是怀疑王爷在外头有相好的,只是王爷最近十分反常,说话做事有条有理,都像是事先计划好了的,而且不用我和先生从旁点拨,都能自己拿主意……”
曹迁神情严峻地问:“有人在暗地里误导王爷?”
持盈摇摇头,眼底的忧色难掩:“还不能这么断言,那人教王爷说的话句句在理,确实像是在为王爷出谋划策,怕就怕那人背后另有操纵者,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王爷犹自不察,就麻烦了。”
曹迁皱着眉想了想,说:“末将叫人跟着王爷,有什么情况再禀报夫人?”
持盈颔首:“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曹将军毕竟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一直追随王爷左右,忠心不二,这么做会不会太难为你了?”
曹迁笑起来,将斗笠扣在头上:“王爷信得过夫人,末将自然也信得过夫人,知道夫人是为王爷好,又怎么会觉得为难?”
持盈深感欣慰地叹道:“王爷身边若是能多有几个像曹将军这样的人,何愁不能成事。”
曹迁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后颈,说:“原燕州牧徐老将军的儿子徐诚,看起来也是一员猛将,只可惜……夫人先回去吧,待王爷行踪查明,末将会派人到府上去说明,正午日头太辣,夫人留神别中暑了。”
持盈于是点了个头:“行,那我就先回去了,这日头真是熬不住,回去我叫厨房熬一大锅梅子汤送过来,给你们大伙儿解解暑。”
第二天一早崔绎仍然是天刚亮就出了门,持盈在偏厢跟着弄月她们养蚕,新鲜的桑叶用剪子剪成细条,洒在爬满蚕宝宝的簸箕里,已经长大一些的蚕则直接吃大片的桑叶,屋里一片沙沙的声响。
还不到巳时,外头就有下人来禀报说曹将军派了人来传话,持盈便洗洗手去堂屋见人。
来的是个探子,行了礼后将晨间看到的一五一十对持盈说了一遍,持盈越听脸色越难看,等那人说完后,持盈赏了他银钱,将人打发走,独自坐在椅子里思考。
探子说崔绎一大清早地上街,既不是去勾栏酒肆,也不是去茶楼赌坊,而是拐到了城门下的一个算卦的摊子前,给了道士一小吊几十文钱,然后坐在那儿和人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然后才去的军营。
算卦的道士?持盈倍感费解,崔绎这样一个人,也会信卦?以前怎没看出来,这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
075、天下毒士
打发走了探子,持盈坐下来仔细想了很久,根据她前世的记忆,并不曾听说燕州这块不毛之地上有什么能人异士,但是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冒出来,根据探子的描述,那算卦的道士应该不到三十岁,持盈把自己有印象的人物都划拉了一遍,最后也没想出个头绪。
小秋给她扇着风,小声问:“夫人,要不直接问问王爷?”
持盈一脸沉思的表情,摇摇头说:“不成,王爷若是愿意说一早便说了,若不愿意,我去问了,反而惹他不开心,得不偿失。”
小秋歪头想了想又说:“那直接把那人带回来问问?”
持盈吁了口气,头疼地用手指抵着太阳穴:“这我也想过,可是人家明面上没招惹咱们,万一请不动,在城门口闹腾起来倒是不妙,或者我亲自去见他一见?关键还是不知道王爷是如何与他结识,又为何事事都肯听他的,才不过三五天工夫就能让王爷对他言听计从的人,绝对是个人物,若是来害王爷的,真不知我和先生加起来能不能斗得过他。”
主子发愁,小秋也在一旁跟着发愁,愁着愁着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哎,夫人,不如咱们也去找那道士算卦吧!是好是坏,一试不就知道了?”
算卦么……持盈仔细一想,觉得也可行,便点点头:“行,咱们这就去会一会他,让人备轿。”
“好嘞~”小秋放下扇子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一趟,回来时候怀里抱着刚吃过一餐的小崔娴,持盈奇怪地问:“你把娴儿抱来做什么?”
小秋自豪地举着小崔娴,说:“夫人你想啊,做了母亲的不都是最紧张孩子吗?你抱着小姐一起去,说是给小姐卜吉凶,对方不就更不容易怀疑了吗?”
持盈好笑地道:“咱们是去诈人家,伪装得太严实了,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小秋像是刚想起这一茬似的,迟钝地道:“对哦……那……”
“带着娴儿去也好,”持盈被她提醒,倒是想到了另一层,“过来帮我重新梳头,再换一身朴素的衣裳。”
一盏茶的功夫,王府的轿子来到了城门口,小秋隔着窗帘低声道:“夫人,奴婢看到那道士了,嗯……”
她欲言又止,弄得持盈也好奇起来,撩起窗帘问:“有什么不妥吗?”
小秋用眼角一瞥那算卦摊子,声音压得更低了:“奴婢瞅着那人……像是个女的。”
“女的?”持盈差点叫出来,“真的假的,落轿落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