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便只剩了二人,沈银桑站在离门不过两三步的距离,隔着远远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言语。
凤朝九对她招手:“站那么远作何?过来这里坐。”
她踌躇了许久,走近了几步,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身子如何了?伤口严重吗?”
担心他还离这么远!
凤朝九掩嘴:“咳咳咳”好一顿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之后,摆摆手,“无碍。”
这模样,怎么瞧,都病弱西子。
纯良温善的沈银桑哪里是凤朝九的对手,这不,轻而易举就让她自责得泫然欲泣:“都是我不好,累得你挨了板子。”眼睛一眨,就要哭的样子。
凤朝九瞧着她一双梨花带泪的眼,心就软了:“你别哭!我没事,一点小伤死不了。”说着就要起来,身子方一坐直,就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这次没装,是真脸都疼白了!
沈银桑眼一红,想也没想,倾身扶他:“你别动。”红着眼眶,却忍着不掉眼泪,凶他,嗔他,“你怎么还乱动,扯到伤口了怎么办?”
她还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啊。
凤朝九失笑,用袖子给她擦红红的眼角:“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他第一次见她时,是在浣纱桥头,她撞到了他马下,他被甩下马背,为了护住了她的背,手臂被桥头的石板擦了一路血迹,那时候,她也是红着眼,叫他不要乱动,然后用女子贴身的绣帕给他包扎,系了很丑很丑的结。
手上的动作很轻,凤朝九说她:“还这么喜欢哭鼻子。”
沈银桑怔了一下,傻傻地对上他的眼,许久,才猛地起身,退后了几步。
凤朝九也不恼,摊摊手,躺回去。
“药呢?擦了吗?”沈银桑问。
凤朝九回答得理所当然:“没有,不想擦。”
“那我唤下人来。”
赌气似的,他偏生与她对着干:“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身体。”抬抬眸子,有些无赖,“你帮我。”
沈银桑恼,红着脸:“我、我怎能看你的身体。”
凤朝九一本正经:“又不是没看过。”
沈银桑可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哪里有凤朝九这般刀枪不入的脸皮。
“你”她又羞又恼,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皱着眉叮嘱,“要擦药,不要任性。”
说罢,她走了,没有再回来,凤朝九想,许是他惹恼她了,确实,她是看过,被他逼的。
那时候,她剜了守宫砂,被遣送进了冷宫,刀口很深,狠狠一刀,甚至剔了骨,血流不止。
因为是帝君的弃妃,是右相府的弃子,她因伤口高热不退,却没有一人管她死活,他赶到时,她几乎病得神志不清。
他吼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
她没有力气回答,躺在榻上,不过几日未见,骨瘦如柴。
“沈银桑!”他跪到她床榻前,用力抓着她的衣领,理智全无,“你只要摇一下头,即便是众叛亲离受尽天下人唾骂,我也会带你走,颠沛流离也好,亡命天涯也好,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算你不愿意跟我走,就算你舍不得沈家被牵累,我跟我说,你跟我说啊!”
眼角,滚烫滚烫的眼泪流下来,他突然笑了,松手,死死地盯着她,一件一件地解下自己的衣裳,当着她的面,将自己全部**,眸光,热得灼人:“你不是要毁了自己的名节吗?你不是要留下吗?好,我成全你。”
他冲她咆哮,“沈银桑,老子的命都可以给你,给你利用我的身体有又怎样?你既然名节都不要了,给了我又怎么样?为什么要作践自己折腾出一身伤!为什么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她沉默了很久,抬手:“啪!”
用尽了力气,打在他脸上,她扬着头,死死咬着牙,平日爱哭的女子,却一滴眼泪也不流。
“我为什么作践自己,你不知道吗?”
“我怕什么,你不知道吗?”
她抬手,一下一下打在他脸上,对他歇斯底里地喊:“我怕你怡亲王三个字被写进后宫的秽乱史,怕你被天下臣民诟骂,怕百年之后你凤家子孙戳你的脊梁骨践踏你坟头。”
打够了,她像抽空了力气,倒在床上,一句话都不再说,转过身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听话,把药吃了。”
只说了这一句话,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他转身走出去,在她门外守了一夜,流了一夜的眼泪。
这一辈子的眼泪,都为这个女子流干了。
凤朝九躺在床榻上,睁着眼,还是有些酸涩,对门外道:“派人跟着她,别让她落了单。”
万管事回道:“老奴省得。”
是夜,酉时已过,城西河畔船泊三两,灯火阑珊,倩影映湖,独立桥头,
素绸走来,递上御寒的衣裳,道:“小姐,已经过酉时了。”
苏暮词敛眸,望湖中荡开的涟漪,眼底,微微染凉:“素绸,你说他为什么不来?”
“素绸愚笨。”
“再等等吧,等到月儿出来。”她裹紧衣裳,抬头望远处星子,昏昏暗暗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