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念了一分主仆之情,所以,他的剑刺的是肩口,不是心口,留了她一命。
天光按着流血的肩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想走?”
天光摇摇欲坠的脚步骤然停住,回望身后的那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楚彧半副容颜,薄红的唇,嗓音清冽:“本王还没答应。”
她趔趄了一步,面露惶恐地看向镜湖,他一言不发,甚至面无波澜。
似乎因着有风吹进马车,楚彧又落了帘子,声音慢条斯理地传来:“且先不说大楚暴乱,光是刺杀本王的妖后这一条罪,就该死。”
既往不咎?那显然不是楚彧的处事作风。
楚彧话落,黑衣护卫幻了冰刃,移形幻影,一瞬时间便将天光重重包围。
天光转过身去,佝偻着背:“要杀便杀,我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她咬了咬唇,看向镜湖,“妖尊,请您记住天光的话,萧景姒这个女人,一定会连累您万劫不复的。”
镜湖抬起眸子,刚张嘴——
楚彧道:“别替她求情,本王与你没有交情。”
镜湖不瞧楚彧,对天光懒懒一瞥,只留了她四个字:“自以为是。”
随后,他便转过身去,不再说一句话,自然,更谈不上求情,一分主仆之情,还不至此。
天光眼一红:“妖尊……”
镜湖背着身,熟视无睹。
马车中,楚彧的命令掷地有声:“杀了她。”
沂水得令,抬手示意,护卫军随即抬起了手中的剑,刀光一闪——
忽而,远处声音大喝:“尊上!”
刀光骤然停住,只闻马蹄声杂乱,行近了,看见马上之人,是罗什妖主,与其弟罗晋,勒了马绳,罗什兄弟二人下马,抱手跪下。
罗什看了一眼被护卫军包围的天光,高声道:“请尊上高抬贵手。”
楚彧似乎微怒,音色清冽了不少,不紧不慢,却不怒而威:“她该杀,本王为何要高抬贵手?”
罗什妖主默了一下,从怀中递出一物,白灵令出,他道:“尊上可还记得当日大阳宫的承诺,若我紫绒貂一族有人犯错,不论该当何罪,都可免她一死。”顿了顿,他高高举起手中之物,“今日,罗什奉上白灵令,求尊上饶天光一命。”
马车里,楚彧不言。
跪在罗什一旁的罗晋恳求:“请尊上饶小女一命,只要能饶她一命,怎么罚她都可以。”
这是唱的哪一出,紫绒貂族何时变得如此有爱重情了,天光不过是罗晋与人族女子通奸生下的半妖,被紫绒貂一族冷落了百年,怎突然如此维护,甚至不惜用了唯一的白灵令。
沂水想不通,静候尊上指示。
楚彧惜字如金,没有半句闲言,直接令下:“收回白灵令,罚三十道诛妖锁,打回原形。”
沂水领命,取了罗什妖主手里的白灵令,并让护卫军退下。
“谢尊上不杀之恩。”
罗晋随同兄长一起谢恩:“谢尊上不杀之恩。”叩首低头,用余光撇过正在怔愣的天光,吼道,“逆女,还不快来谢恩!”
她如梦惊醒,扶着伤口跪到罗晋旁边:“天光谢尊上不杀之恩。”
楚彧只让他们滚,便继续行路。闹出如此一番动静,萧景姒早便醒了。
马车里很宽敞,垫了厚厚的绒毯,她窝在小榻上,枕着楚彧的腿,眨了眨眼,眸光清明,没了睡意。
楚彧将她身上盖的薄被拉了拉:“吵醒你了?”
萧景姒摇头:“方才便没睡熟。”她若有所思着,唤了一声,“楚彧。”
楚彧看她皱起的眉便知道她在思量什么,便也不刻意瞒着:“阿娆也有所怀疑?”
“嗯。”她翻了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楚彧怀里,道,“那白灵令,紫绒貂一族用得太容易了,而且不早不晚,来得太凑巧,还有那位天光妖女,为何要对大楚暴乱之事不打自招,又为何明知送死还来自投罗网?”
她的疑问,与楚彧全部不谋而合,这一出刺杀的戏码,确实蹊跷。
他家阿娆太聪明了,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惊了她的神,少不得要她费心,楚彧宽慰道:“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阿娆你好好养胎,别担心这些。”
她揉揉肚子:“嗯。”
九个月大了,桃花梨花快出来了,当务之急,是她腹中的两只。
因着萧景姒大着肚子,行路很慢,马车走了三日才到听茸境,雪山下,温度骤降,三月芳菲,听茸境却漫天大雪,甚是严寒。
千丈雪山,除了扇着翅膀四处蹁跹飞舞的雪鸟,并无人烟,甚是清静。十里梅园,花落雪海,漫天飞雪的白雪夹杂着梅花的艳红,飘飘扬扬,美极。
那梅林深处,站了两人,一身白衣,如玉温良,便是听茸妖尊凤青,是个清俊风逸的翩翩少年。
这,便是北赢最老的妖,如此模样到像个不问世事的少年郎。只是这少年郎自始至终冷着脸,似是不大欢愉,想必楚彧是强人所难了,凤青身边的男子,倒是十分熟络热情。
凤青只道了句:“鸣谷,领路。”
这侍奉妖尊的小妖,名唤鸣谷。
萧景姒微微点头,上前见礼,又对凤青福了福身:“打扰了。”毕竟是长辈,又前来叨扰,礼数还是要周全。
凤青点点头,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