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霖暗暗一算,现在应该恰好是窦先生离开染尘书斋的第四天。
四天……
杜亦霖轻叹一声。
如果时间能够再充裕一点就好了。可实际上却是不可能了。从贺笠靖进这屋子来的时候杜亦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再拖下去了。
他抬头看看梁三公子,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亦霖想了想,觉得现在事情都是明摆着的,就算是身处险境,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装糊涂了。
他开口问梁三公子,“梁慕寒,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你的父亲了么?”
梁三公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王爷,我与父亲并没有奢求,只要能够保全一家人的性命足矣。这件事您比我们谁看的都清楚,那贺笠靖是冲着什么来的,恐怕您再清楚不过。我父亲……如我刚才所说,他不过是一介小吏,如果不是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贺笠靖根本不屑对他出手。而那不得了的事情,恐怕也不是您想要现在就掀出来的……”
说到这里,梁三公子也轻叹了一声,他一边说着这话,心中的希望就越来越小。
梁三公子怎么能够不清楚,自打当初那神秘人将那封书信放在梁秋荣书桌上之后,他们梁家的命运就算是注定了的。哪怕是这次逃过一劫,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这天下,还能有他们梁家的容身之地么?
可梁三公子又不甘心。
至少,至少他要先保全家人,然后找出那个置他们于死地的人是谁。
想到这里,梁三公子眼中又现出寒意,他望着杜亦霖,轻声说,“王爷,您既然是为了官银被劫一案来的,为何不能现在解决了这件事情,然后返回皇城?”
杜亦霖闻言,摇摇头,“本王可以这样做,但这却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杜亦霖用手支着下巴,冷笑一声,说道,“你想让本王借由官银失窃一案治你父亲罪责,而后带着他到皇城受审,如此一来,他就免于落入贺笠靖之手了,是么。”
这话虽是问句,杜亦霖说的却一点都不容梁三公子反驳。
而梁三公子也微微一笑,他嘴上最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却突然有些赞赏眼前这年轻的王爷。
想必当初他看到冷轩蓉带来的银子时,就已经明白这个意思了吧?
“难得你能想出这个办法,也难得你们能够舍得那些银子。”杜亦霖浅笑着,像是在说什么家常一样。
梁三公子也笑着回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梁三公子回想起自己要去做这件事时二哥望着满满两箱银子那心疼的样子,心中暗想,如果这两箱银子能够办成此事,可就太值得了。
他将两箱银子带到山上,放在那些大锅中融了。
当初被劫的官银上面都打着官府的印号,那东西是绝对伪造不了的。但银子这东西,融化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所以如此一来,没人能说那一口口大锅里面的银子,就不是当初被劫的官银。
杜亦霖见到梁三公子让冷轩蓉带来的那块银子的时候,就想到了梁三公子会用这种伎俩。
案子破不了怎么办?
只要假装将案子破了就行了。
所谓假装,只要做的天衣无缝,那么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官银被劫这个案子到底能不能查的出来,什么时候能查的出来,谁也不知道。杜亦霖甚至不在乎这件案子到底是谁做的,实际上就连在朝中整日念叨着这件案子的人,也并非是因为想要查出案子的真相。
这天下间,真正想要得知案子真相的人,怕是只有曾颜良一个吧。
可惜,曾颜良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的愿望,没有人会帮他去实现。
然而要把这案子假装好了,除了融化银子一招还是不够的。
杜亦霖望着梁三公子,他之前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与皓维相交甚好的男人会做出那种事情。然而今天听了曾颜良的叙述,显然,梁三公子做了,而且做的非常好。
“劫匪一共二十七人,他们一直在凤泉岭躲藏着,官府查探的人都撤走了,他们才冒出头来,而后分赃不均,大打出手,最终全员无一幸存。尸体被山民猎户发现,如今都由县衙衙差妥善看管着。”梁三公子像是知道杜亦霖想要问他什么一样,毫不犹豫的将造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二十七人……”
杜亦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不知道这二十七人都是些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但杜亦霖可以肯定,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参与了那件劫取官银一案的人。
但他们都死了,死无对证,于是活着的人说他们生前做过什么,他们就做过什么。
银子和尸体都有了,缺少的就只剩下一样。
那就是一个主事之人出来说一句,案子破了。
梁三公子目不转睛的望着杜亦霖,杜亦霖也迎着梁三公子的视线回望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桌上烛光摇曳,映着杜亦霖手边两封冷轩蓉拿来的信。
时已入夜,本该幽静的时候,却总隐约能听到些嘈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杜亦霖缓缓站起身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刚一转身,梁三公子马上上前一步,冷声道,“王爷,您累了么?”
杜亦霖眉梢一挑,转回身来,语带怒气的对梁三公子说,“之前本王就告诉你了,本王累了。”
听杜亦霖这么说,梁三公子却丝毫也不退让,他又上前一步,身体几乎碰到了杜亦霖面前的桌子,“王爷,草民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听说贺大人之前来过。想必……贺大人此时还没有休息呢。”
“哦?”杜亦霖装作一愣,随即笑道,“夜深人静,该是休息的时候了。梁慕寒,你应该也劳累了吧,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