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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放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凝神专注地设置了一个下午的算法。
鹿行吟一边挂着输液针一边写物理,他从小有个特点, 只要是输液或者吃药之后, 总是容易昏昏欲睡。他写了一个单元的题目就困了, 眼皮子沉沉的快要抬不起来,却还是努力地把答案往后翻,对完了答案。
他一边对一边眨眼睛, 顾放为在那边抬起眼,看见他困成一团的样子,随口说:“困了就睡吧。”
医生送来的是折叠输液架, 就放在沙发旁边,沉重而冰冷。顾放为看他不好挪动,于是自己放下电脑, 去卧室抱了枕头和被子来这里。顾放为这个出租屋小,但是和他一直践行的生活理念一样,都要舒服、合心意, 不会有任何折中的机会。就连沙发, 他也搞出了一套他自己的标准:要软但不能太软, 高度要贴合茶几,适宜看书工作, 沙发头不放东西, 方便放个枕头随时入睡, 茶几下放着可以挪动的储物柜和小暖炉, 要在沙发上午睡的时候, 就将暖炉和储物柜推到和茶几平齐的地方, 构成一个沙发边的靠壁堡垒。
总而言之, 做得像个窝。可以满足某些从小就喜欢封闭的、舒适空间的愿望。
鹿行吟还得爬进沙发里去。
顾放为帮他拎着输液瓶,看他爬进去,又帮他把鞋拎出来,眉眼间颇有一些坏和得意:“睡吧,这是我的御用冬日午睡装备,很暖和很舒服。生病了困了就好好睡一觉,睡到晚上我就回来了,想吃什么我带给你,你看好不好呢,弟弟?”
鹿行吟看了看头顶环绕的绒毯和靠枕:“这是个窝。我的邻居爷爷给他们家的猫做窝,就是旧沙发开口贴墙,再往里面铺绒毯。”
顾放为挑眉:“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鹿行吟不说了,乖乖缩进被子里。
他扒拉着羽绒被,瞅着他。顾放为也不跟他闹了,压低身体凑近了,给他压好被子角,又起身从小暖炉旁边摸出一个暖宝宝——他上次买了一整袋,没用完的。
冬天里冷,输液袋里的液体跟着冷冰冰的,针头埋进去的那一块一片冰凉,甚至有些刺痛。他拆了一个暖宝宝,伸手把鹿行吟的手腕拿过来,隔着衬衫贴上他的手腕上方,随后塞回羽绒被里。
把人裹得严严实实。
快到下午,屋里没开灯,渐渐地暗了。顾放为倾身过来的时候挡住了光,温热的呼吸和身上幽暗清爽的香气跟着压下来,随着顾放为开口,渐渐弥散,鹿行吟仰起脸,对上的就是顾放为这双在背光中泛着水光的桃花眼,温柔凝定。
他睡了,他还有两袋药水要挂,顾放为让医生先走了——晚自习之前,他来得及帮鹿行吟换药水。
顾放为这个窝的确很舒服。鹿行吟很快就睡着了。
迷蒙中他知道天渐渐黑了下去,到了秋冬的夜晚了。小出租屋里亮着的只有桌下的小暖炉,还有顾放为的电脑。蓝白的幽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端凝肃穆的样子。环境很暗,顾放为一直没有开灯,一直到出租屋里彻底按下去的时候,他抬起眼看了一眼鹿行吟头顶挂着的药水。
这一瓶快挂完了,还剩下最后一瓶。
他轻手轻脚地把电脑放在沙发边,幽幽的灯光晃过沙发角落。顾放为低头拿了剩下的最后一瓶药,把输液架上的输液头取下来,让输液管连着鹿行吟手背的一段慢慢落在沙发上,不至于牵扯到皮肉,让鹿行吟醒来。
他放慢呼吸和动作,给他换了最后一瓶药,随后调慢了药水低落的速度,一瓶挂完大概要一个半小时。他帮他上课一个来回,差不多也够了。
鹿行吟只记到这里,黑暗中顾放为放轻的、温暖的呼吸声,凑近时小心翼翼不出声的动作,还有之前他被电脑荧光映照的俊俏又模糊的面庞。
是回到孩提时的感觉,因为年纪小,所以能睡在古老的竹制婴儿背篓里无声寂静地睁眼凝望这个世界,在喧闹或寂静中酣然入睡,什么也不用管,没有任何人要求他成熟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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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花!校花我第一次看你主动过来上晚自习啊!”
今天晚上第三节课是化学自习,顾放为往教室走的时候,却见到班上空了一大片。陈圆圆和曲娇在后面做题,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大概只剩下五分之一的人。
“都干什么去了?”顾放为看了一眼前排座位——他不知道提高班的教室位置,正打算过来找他,不过孟从舟和蔡静现在不在。
陈圆圆说:“化学办公室问问题去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曲娇说:“昨天侯毫不来上课,班长他们找谢老师说了,侯毫没说什么,态度居然还蛮好,说他最近身体不好,最近都在治病,然后昨天又忘了有这个课——他以为还在上周,所以忘了讲新课的事。他说教室里站久了累,让大家去办公室问他问题。”
青墨七中的晚自习虽然也是一节四十五分钟,但对于老师到场的标准没有那么严格。不是所有老师都跟着住在这个郊区学校的教师公寓的,有的老师需要当日往返市区上班,所以晚上一般也都是自习居多,非常有责任心的老师才会来晚自习讲课。
顾放为耸肩:“你们怎么没去?你们两个最近不是挺爱学习的?”
“他最看不惯我们这一坨学生了,我们才不去找罪受。”陈圆圆趁机揪住他,“亲爱的校花哥哥,不如趁此机会给我讲一下这个工艺流程题……”
顾放为瞥了一眼:“小计算器给你们抄的题你们都没看啊,这不就是昨天小计算器在黑板上写的第三题的变形?”
陈圆圆纳闷道:“哪儿?哪里看得出是变形?”
“自己想。”顾放为弹了弹桌子,弯腰在鹿行吟桌子里找了一会儿。他空着手过来的,好半天找到鹿行吟用来记提高班题目的笔记本,又顺势找了一下他的笔。
“小计算器笔放哪儿的?”顾放为没找到,伸手找陈圆圆要,“给支笔我,我去帮这家伙听课。”
“我没有了,我这支还是问曲娇借的,她也没有多的了。”陈圆圆耸肩,“你再找找看,我记得小鹿平常不放笔盒上来,桌上只有红笔黑笔两支笔。”
顾放为蹲下去,终于在第二个小桌肚里翻到了鹿行吟的笔盒。
是那种翻盖笔盒,做得很精致,顾放为翻开一看,第一层放着红笔黑笔和铅笔、橡皮擦,剩下两层里全装着已经拆掉的笔芯。而最惹眼的不是这个,顾放为第一眼看见的是笔盒顶的透明封袋,平常学生塞课表的地方,塞着一张摊开的纸条,规整明白地写着一个配平题。
红墨水,龙飞凤舞的字迹。
是他当初在校长办公室见他第一面,给他出的题。
这种东西顾放为都想不清楚后面放哪了,鹿行吟居然还保存下来塞进了笔盒里。
顾放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神情也微怔一下。
陈圆圆凑过来问他:“怎么了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