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记得皇后好像也只有一支火凤攒珠珊瑚步摇?
这套头面保留了珊瑚了很多形状,做了进一步的想象和加工,点缀着纯黑孔雀绿的珍珠,华贵明艳不可方物。
另一套是金丝砗磲配海蓝宝石的头面,这两样珍贵海底宝物的搭配十分少见,金丝砗磲主体为牙白色,有隐约闪亮的金丝流转,这东西寻常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识着,文臻也是听喜娘介绍才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砗磲。而海蓝宝石产于海底,在这个时代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颜色都是纯正海蓝色,颗粒大而晶体完美,光华流转,戴上便如被海水围绕,剔透可见人影。
造型则是莲花形状,大颗粒的海蓝宝石取其自然形状拼成的莲花真是精美得可以拿到苏富比直接拍卖,文臻拿在手上就不想放下来,心想就冲这件首饰,嫁得也不亏哇……
顺便想了一下假如脑子进水嫁给燕绥会得到什么——以那人特立独行的德行,一定嫌弃珠宝太俗,估计会送她什么海底怪物的头骨,或者恐龙蛋之类的吧?
不不不她不想要恐龙蛋,她想要鸽子蛋,十克拉以上那种最好。
那套珍珠的也在一个盒子里随便放着,七彩珍珠,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色齐全,每颗都大如拇指,每颗都晶莹圆润毫无瑕疵,每颗都可以买一套三线城市的房……
造型更是令人惊叹,居然是珍珠皇冠,西洋式的风格,配红蓝宝石和祖母绿金绿猫眼,文臻不知道唐羡之怎么能准备出这种式样,是专门询问过在宫里的那位洋外人吗?还是因为她杜撰出的那个“被洋外人收养”的故事?
另外一个盒子里也是珍珠,这回是白色海珠,大小恰到好处。有点像现代风靡的岛国天女珠。晶亮的白珠闪耀着微微的粉色,每个角度都可以看见霓虹般的光彩,配上颜色分外出众的碧玺,像现今特别昂贵流行的帕拉伊巴和帕帕拉恰,一种是清透澈明的霓虹蓝色,那种蓝色美妙得难以形容,似世上最为清澈的高山湖水;一种是鲜嫩娇美的橙粉色,一眼就令人心动的色泽,配着闪烁着自然虹光的月珠,那一套簪、钗、冠、钿、梳,美到令人窒息。
屋子里的喜娘嬷嬷侍女一大堆,每个人都被炫得头昏眼花,看文臻的眼神满满艳羡,大抵觉得这也算不上多美丽的少女居然能有这般的福气一定是修了十辈子。
侍女身份低微,只是羡慕也罢了,唐家的那几个女人可就坐不住了。
那个矫情小姐眼睛不住地往那套白粉珠首饰上掠,又不住地往文臻脸上落,一脸的欲言又止,欲说还羞,满脸写着“来问我吧快来问我吧快来问我想说什么吧!”
文臻不问。
开玩笑。问了之后你就表示这些东西好多哦好美哦好羡慕哦然后那个什么什么怎么那么好看能不能给我看看我就看看然后戴在手上就不肯脱下来了然后她母亲就让她脱下来然后她就泫然欲泣拖拖拉拉万般不舍地脱把这个过程演绎得万分虐心直到当事人尬得抵受不住表示干脆送给妹妹算了然后妹妹破涕为笑说姐姐你真好那就不好意思了是吧是吧是这样吧?
不是她瞧不起唐家女子的格调,而是东堂官员俸禄并不甚高,一个治中的俸禄根本不够这母女俩浑身珠光宝气的,想必平日里也没少伸手,唐家门第再高,这些女子也不过是已经分离出去的偏支。
矫情小姐看文臻笑眯眯的,欣赏这个试戴那个,就是不接她的眼神,也只得无奈一低头,对皮厚心黑的文大人认输。
那个叫唐青青的少女便道:“想不到五哥哥这般有心,五嫂真是有福气。我之前还听夫人说,事急从权不得不草率成婚,如今看来,哪里草率了?”
那位治中夫人便道:“听说五弟妹原是宫中司膳女官,想来这般出众的首饰,见得也不算多吧?”
“不多不多。”文臻笑眯眯,“羡之向来是对我很好的。”
“月姐姐这话就差了。”唐青青道,“五嫂虽然只是个司膳女官,但向来得皇族青睐,听说之前常住宜王府,宜王殿下深受陛下宠爱,他那府邸一定华贵非常,五嫂住那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哦,文臻想,刚才还在讽刺我出身低没见识,现在已经上升到攻击我水性杨花了。
“是啊是啊。”她笑,“你们五哥也住在宜王府,正是见过了天下的好东西,所以选这些才这么有眼光啊。”说着下巴对那彩珠首饰一点,“青青妹妹听说也好事将近?既来建州那自然也是属意珍珠头面,你瞧这套虹珠头面怎么样?”
唐青青一怔,听她话中意思竟然是想将这虹珠首饰赠送?心下一阵狂喜——虽然也是唐家人,但唐家也分三六九等,她只是不受宠的房内的一个庶出小姐,这样珍贵的虹珠当然没有可能拥有。
“这自然是绝世珍品。再配嫂子不过。”唐青青的笑容立即柔和了许多,连称赞都开始走心,“可惜拜堂时候只能戴一套,也难怪嫂子选花了眼。”
“是啊,真是可惜。”文臻咔哒一声合上盖子,有点遗憾地抚摸了一下那精致的刻花,将盒子向唐青青方向推,“确实成亲用不着这许多。”
唐青青惊喜地伸手来接。
文臻向前推的手忽然向后一移,干脆利落地拿起盒子,往身边侍女手上一递,笑道:“所以还是收起来,以后换着戴。”
唐青青的手停在半空。
有点抖。
脸皮有点紫。
有那么一瞬间,文臻觉得她似乎是想回手给她自己一耳光,又或者给文臻一耳光。
但最终那手指在几双眸子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勉强止住了抖动,狠狠按在梳妆台上。
文臻心中默数,大概数到十她们也就找借口自己出去了,天知道她已经被烦死了。
没等到她数到十,门口有人冷冷道:“宾客们已经到了,前头缺人照应,几位勉强也算我唐家人,还要在这里躲懒吗?”
唐慕之的声音。
真正的唐家千金小姐到了。
唐慕之立在门口,看也不看文臻。她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不像对着亲戚,倒想对着一滩糟践了她衣角的污泥。
几个女人似乎都很怕她,顿时呐呐住了口,含糊告辞便要向外走,唐慕之却并不让路,那些女人只得小心翼翼侧身过去,还不敢碰着她的衣角。
唐青青反应慢了一步走在最后,便听见自己的这位堂妹冷声道:“我们唐家的门第,居然也能养出眼皮子这般浅的,真是可喜可贺。”
唐青青咬咬牙,眼底情绪翻涌,羞怒、憎恨、不甘……最终还是扭头而去。
文臻眯着眼睛看着,心想唐六这种名门正嫡,占尽最好的资源,享受最高的待遇,是不能明白旁支和她的区别和难处的。
所以她这样的言语,这些旁支唐家姑娘听了,只会激起更多的愤恨和不甘。
唐慕之依旧立在门口,望着虚空,道:“唐家的门第,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可以侮辱的。”
“小姑子啊。”文臻笑,“来,嫂嫂送你插花戴。放心,你哥送的礼物,我绝不会随便送给阿猫阿狗的。”
唐慕之不说话了,她就知道和文臻斗嘴必定是输,干脆转身就走。
文臻也不在意,世界总算清净了。
最后喜娘为文臻挑选了那套白中透粉珍珠头面,实在那种颜色和文臻本人太搭,一样的娇嫩甜美。
嫁衣也被珍重地捧了出来,唐羡之还没接任三州刺史,他父亲的爵位也还没传给他。他的夫人虽然地位高贵,目前只能算是白丁。但文臻自己是朝廷官员,所以她的嫁衣按照东堂的律例,是可以享受命妇品级的凤冠霞帔的。但因为不属于皇室,所以不能有凤,只有五彩雉,但绣得极为精美,都金银拈线,宝石为缀,绣工鲜活灵动,翻覆华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了。
负责梳妆的喜娘有一手好手艺,按照文臻的要求,没有戴那种又沉又笨的假发髻,只给她编了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那些珠翠文臻也只用了一半,维持在华丽又不累赘的标准,成功挽救了自己的颈椎。
嫁衣里外一共五层,文臻也没按规矩来,精简掉两层,穿上贴身定做的小袄,便显出玲珑的身段来。
今日不是正式的成亲,又是在海上,文臻和唐羡之商议过后便简化了许多,但每个时辰都有规定要做的事。
卯时,她梳妆打扮。辰时,放下搭板,请持有请柬的重要宾客上船。巳时,唐羡之亲自招待来客,午时陪同大家午宴,这大概也是门阀世家年青一代的一个联谊会,是结盟还是维持敌对关系,就要看这一天的了解试探和谈判,不过文臻是没有机会探听的了,她一整天都要在房里做一个娇羞的新娘。申时,再次放下搭板,请没有请柬的经过筛选的普通宾客上船。
这一条是文臻特地要求,表示这是自己很重要的日子,自然希望更多人见证她的美丽和荣光,唐羡之一向对她的鬼话接受度良好,当即点了头。考虑到人数太多,船的容纳量有限,因此只能由唐家联络那些船,再在那些船上面筛选合适的宾客上船。
至于唐家怎么筛选,燕绥是否能混进来,文臻并不关心。她一向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绝不大包大揽,后续如果跟不上,那就是燕绥自己无能。
她的越界永远控制在“我有我的小九九但我能说得冠冕堂皇而且我也不怕你看出我的小九九要不要同意我的小九九我随你便”这个范围内,衬度着唐羡之的自信程度和他能给出的让步来提要求,一步步蚕食着这座浑然一体的大船。
没有请柬的客人将会聚集在第一层活动,那里会有一座布置好的大厅给大家提供休息和茶点。也会允许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参观。但随意走动肯定不是不行的。
有请柬的客人则可以在唐家仆佣的带领下参观整座大船,休息和用餐的地方在第四层。
申时正,唐羡之会带着亲朋友好从楼船的二楼到三楼接亲,虽然路程很短,不算完全正式的礼节,但依旧会有接亲的考验环节,之后接走文臻。酉时初,正式拜堂,送入洞房。楼船四层开盛宴招待四方来客,一天的流程至此结束。
流程很清楚,唐家安排的人也十分老道给力,准时将文臻捯饬完毕,黄铜镜里映出新嫁娘的面容,饶是对这场婚礼毫无归属感的文臻,也不禁被自己小小惊艳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