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执事笑着说:“小娘子真是聪慧。”六娘九娘跟到窗口一看,也啧啧称奇。她们刚才在二楼已经觉得这里很有意思,想不到三楼更巧夺天工,只有一面墙和二楼连着,整层都凭空朝北搭出去近三四丈,靠下面十二根顶天立地的黑漆大圆柱撑住,整个三楼就悬空在瓦子的全场中心。
七娘跳了两跳:“这楼不会塌吧?”众人都笑骂她起来。程氏瞪她一眼,气得要命。这死丫头眼看着两几年慢慢懂事了,可关键时刻总是扶不起的阿斗。昨天自己去苏府和姑母提了提,想把七娘嫁给苏昉,可姑母却说表哥要让阿昉自己选妻子。苏昉能看得上阿姗?唉!眼看魏氏是替儿子挑媳妇吧,她竟然躲懒不肯去帮忙!这丫头心心念念想着燕王,还以为旁人都看不出来,可也不想想那位是她能肖想的吗!
魏氏招呼众人团团坐了,瞥着儿子只守在外面廊下,就忍不住想叹气。那两位女执事上来正式见了礼,就去将那十二幅雕花木窗通通取下来,又将上面的轻纱掩下来。众人见眼前开阔,那高台一览无遗,纷纷赞叹瓦子想得周到。
女执事便笑着谢过众人,告退出去,自有那侍女上前奉茶。
不一会儿,那高台上又响起两声云板,渐渐外边的嘈杂都歇了下来。隔着轻纱,整个瓦子里那些琉璃灯一一熄灭,只留了些廊灯,昏昏暗便于客人走动。高台周围的八盏琉璃灯,越发璀璨亮堂。周遭冰盆里的雾气缭绕,更引人注目。
“虽未见先声夺人,只这光影一项,就远胜过其他杂剧班子了。”吕氏轻声赞叹。
这时一位侍女进来,靠着魏氏说了几句。魏氏笑着问程氏:“外子在隔壁,听说当年落水的九娘也在,想叫她过去说几句话,要不阿程你陪着九娘同去?”
程氏一怔,随后大喜,笑着说:“都是自家骨肉亲戚,九娘也大了,自己去就行,我还是陪着嫂子看戏吧。”连冰山太尉也要相看一下!魏氏原来看中了九娘!
她心里的算盘啪啪打得飞快:虽然七娘死脑筋,可要能靠九娘赚一个衙内女婿,也是好的。有了这门亲事托了底,七娘的亲事就能再往高处走,说不定嫁个宗室也有可能。正好让青玉堂看看,他们那鼠目寸光挑挑拣拣,可比得上自己。就算是庶出的女儿,自己这宰相表妹肚里也能撑船的气度,连衙内都没给七娘反而给了九娘呢!汴京城任谁都得翘起大拇指夸一声贤惠淑良!最好今夜一过,陈家就把草帖子下了。
程氏笑眯眯地看看吕氏。吕氏只当没看见,反正文武不婚,她的六娘,不可能嫁去陈家。杜氏得了丈夫的转告,虽然惊讶于魏氏竟然会顾虑九娘不喜欢陈太初而改口,但她一贯稳重小心,就也不提这茬。只是感叹魏氏果然太少出门,这汴京城哪里会有不喜欢陈太初的小娘子?只是九娘年纪太小还懵懂不知而已。
九娘虽然也吃了一惊,听了程氏的话,便起身朝魏氏及程氏她们请罪。魏氏笑着安慰她:“去吧,你表叔看起来凶,其实最和蔼不过的,你别怕。”
在座的连着杜氏都低了头不说话。呵呵,真是骗小孩子呢。你家陈太尉和蔼?七娘暗地吐了吐舌头,庆幸自己逃过一难。
***
九娘一出门,就看见陈太初在等着自己。
“表叔要见我?”九娘想不出陈青为什么要见自己一个十一岁的小娘子。她看着陈太初脸上红红的,担忧地问:“太初表哥你是不是太热了?脸红得厉害,啊呀,会不会中了暑热?”
陈太初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中暑,是挺热的。”只觉得脸上更热了。
两人在长廊上走了十几步,到了隔壁房门口。两个皂衣大汉对陈太初行了礼,替他们推开门。九娘跟着陈太初绕过屏风。
那对着窗子的长条桌,官帽椅,各色摆设,都同她们那间屋里一样。那窗子却未卸下。窗前背对着她,站着一人,他负手而立,身穿玄色窄袖直裰,只看背影就极为气宇轩昂,有种岳峙渊渟的气势。似乎他不是站在这瓦子中来看戏的,而是站在那泰山之巅,会当凌绝顶。他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牙白宽袖褙子的少年正在低声说话,却是赵栩。
陈青一转过身来,整个房间里的气温瞬间就降了下来,甚至冰盆里刚开始融化的冰都似乎能重新开始冻结。赵栩和陈太初都不免有些担忧九娘会被吓到。
陈青默默看着这个在半空中还勇救自己外甥女的小九娘,这个让自己外甥不惜己命跳金明池相救的小九娘,这个让自己的儿子像个傻瓜一样,在观音院前站了一夜的小九娘。这个让他们兄弟提起来就眉飞色舞傻笑着也不自觉的小九娘。这个住在深宅之中还被他们担心安危要送人进去守护着的小九娘。
只一眼,陈青就暗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脸上虽尚带着三分稚气,却已掩盖不住她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模样。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难怪,难怪......难怪!
唉......
作者有话要说: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