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孟府敞开大门,更是热闹喜庆。陈元初和陈太初跟着陈青夫妻早早地就到了。陈青难得露出笑容,魏氏却不免有些惆怅。不多时,苏昉兄妹俩和苏昕兄妹三个也跟着苏瞻、苏嘱史氏一同到了。再跟着杜氏娘家的亲戚,吕氏娘家的亲戚,还有程大官人带着程之才也备了厚礼上门。
因孟家深得圣心,孟在枢密院的同僚,往昔殿前司的同僚有帖子没帖子的都上门来讨一杯喜酒,回事处收礼都收到手软,总账房特地多派了两个账房先生去誊礼单。还有孟存在翰林学士院的同僚、孟建户部的同僚也来得不少,甚至有知道孟建袭爵临时赶来的往昔鸿胪寺的官员。更有知道燕王殿下亲临做“御”的一些钻营投机之人,早早就出钱买一个孟府请帖的随从位,花上几十贯,想来凑个热闹,看看有无亲近权贵的机会。连翰林画院的几位名画师都各自送了大作来贺喜。
负责晚间宴席的四司六局来了近百人,从晌午就开始布置外院六十席。广知堂内近亲好友四席。郎君们都在青玉堂,由孟老太爷和孟在亲自招待。女眷们都在翠微堂,杜氏三妯娌喜气洋洋地陪着喝茶说话。小娘子们都在翠微堂的东厢房里由六娘姐妹四个作陪。
那汴京花市最有名的花娘子一早就送来了近百盆一人高的各色茶花,装点得各厅堂里春意盎然,更有专门养在温房里的娇花几十盆,有雍容华贵的洛阳牡丹,也有旖旎多情的维扬芍药。引得汴京一众小娘子们在花间流连忘返,赏花吟诗。张蕊珠因爹爹张子厚拜相,又在孟氏女学中出类拔萃,更是吴王妃的热门人选,被众多小娘子围绕着打趣,羞得脸上绯红一片,她今日穿了一身真罗红对襟宽袖缂丝团冠褙子,更显得雍容华贵。
女学里的秦小娘子笑着拍手道:“我们这屋里可不得了!已经有两位县君了,恐怕还要出一位王妃!可不就是这牡丹和芍药?真该请画师来画上一画,日后我也好和家里人炫耀一番!”
张蕊珠赶紧去握她的嘴:“就你最会胡说八道!也不怕闪了舌头。”她转头问旁边的四娘七娘:“就是你们怎么好几个月也不来学里?月底就要考核了。阿姗你不是一直想入宫做公主侍读的吗?还有阿娴,难不成你已经说亲了?”小娘子们都笑了起来。
七娘抿唇摇摇头,想说几句,看了看另一头窗下挽着手说话的九娘和苏昕,还是没开口。倒是四娘抬起眼,淡淡笑道:“家里事多。我年纪也不小了,娘留我在家学些厨下和针线呢。我们哪里能和张姐姐比,您再过两年也无需学这些。”
在场的小娘子们都知道张蕊珠已经要十八岁了,若两年里头还不嫁人,按律,二十岁以后官媒要上门强行配人。虽然她现在是使相的女儿不愁嫁,又传说吴王钟情于她。可四娘话里的讽刺之意却再明显不过了,屋内便静了下来,一时冷了场。
六娘站出来笑道:“张娘子志不在此,四姐你羡慕也无用。我家撷芳园的腊梅这两天都开了。今日外头也不冷,撷芳园里还有我婆婆的温房,种的都是兰花,倒也有些珍品可看,不如姐妹们随我去撷芳园转上一转?”
因六娘是有食邑的大县君,封号又是淑德,稍微有眼色的小娘子们都知道孟六娘深得太后宠爱,比起宗室里那些个挂个空名的穷县君们不知要胜出多少,都纷纷附和。女使们赶紧上前给自家小娘子穿上大披风戴上风帽送上热热的铜手炉。
杜氏娘家的两个小侄女,才十一二岁,出自武将世家,性格豪爽,直接笑了起来:“阿婵姐姐!你可别忘记,我们今日可一定要看汴京四美的!”
六娘接过手炉,笑了:“妹妹们别急,今日男客都在青玉堂和积翠园那边,要见,也要等二哥出门迎亲前了。四位哥哥才来了三位,别急别急,还早着呢。”
“怎地才来了三位?”秦小娘子讶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告庙了吧?”
“燕王殿下还没到吧。”张蕊珠笑问:“今日我自己等不及先来的,爹爹一早出门时还说要和几位宗室亲王奏对,晚些恐怕会和殿下一起过来。对了,阿婵,你家那几十株最有名的百年老梅,可开花了?”
六娘笑道:“那些娇气的祖宗啊,要过了年才开呢。今日各位就将就一下吧。”
九娘看了看众人簇拥着六娘和张蕊珠出了门,问苏昕:“你可想去看花?”
苏昕摇了摇头,看着屋子里空了下来,只有她们两个,便牵了九娘的手诚恳地说道:“阿妧,我有话要同你说。”
九娘暗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你家和陈家其实已经在议亲了?可是陈太初因为我挡箭受伤和这手臂的事,就推迟了送细帖子给你家。”苏昕带着笑,摇了摇头:“阿妧,我同你太初哥哥已经说清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九娘鼻子一酸,默默点了点头。阿昕啊阿昕,你为何总是替别人着想?
“我本不该说这话的,可是不说我恐怕一辈子都会懊恼。阿妧你还小,现在还不懂,可是苏姐姐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待陈太初。”苏昕轻声说:“我已经在议亲了,是我哥哥在书院的同窗,开封人,也要参加明年的礼部试。”
九娘一惊。
“前几天换了草帖子。”苏昕笑了:“我在屏风后头见了那人一面,虽比不上大哥的风采,也还看得,听说家风严谨,几代都无人纳妾。我娘说了待明年礼部试后再见上一见。”
九娘心里更是酸涩,她紧紧握住苏昕的手:“阿昕!你千万不要因为陈太初草率将就!”
苏昕调皮地一笑,捏了捏九娘的脸:“你啊,连姐姐都不叫了。我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元初大哥还同我娘说想带我去秦州呢,若不是怕被秦州小娘子们的口水淹死,我也就去了。我这县君,配一个进士也不算将就啊。”
九娘看着她的笑脸,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情”字障目,苏昕这样了断情丝,是对还是不对?她又从何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