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担心嫁去陈家后,说梦话说到赵栩被陈太初听到吗?九娘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她猛地坐起来,吓了六娘一跳。
“阿妧?别担心,二嫂那香,让二哥多买一点。你去年十月以后其实已经不怎么说梦话了——”六娘赶紧抚慰她。
“不不不——”九娘妙目闪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六姐,我私念太重,以小人之心小人之作为在待太初表哥,我错得厉害。这次去田庄,我要同他说清楚。”六娘一愣:“什么?!”
是的,她存了私念,陈家的氛围,家规,陈青和魏氏这样的翁姑,陈太初这样的少年郎。她也有一己私念,想举案齐眉终老此生。她想守住自己的心,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可这对陈太初,何其不公?正如陈太初未向苏昕提亲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对苏昕极不公平。可是自己呢?自己心里也有了赵栩,却只想要隐瞒终生,借着父母之命,换一个稳妥的依靠。人生之路漫漫,何其修远,陈太初和苏昕一样都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倾情相待的人。起码,自己要告诉陈太初自己的私念,由他决定。
想起陈太初那双永远含笑期待的双眼,九娘越发愧疚难当。家里守孝的几年里,一向不送节礼给亲戚同僚的陈家,这两年给木樨院的节礼从来没断过,她也知道木樨院以亲家的礼单子在回礼。自从她们孙辈出了孝,陈太初每逢休沐也总会来府里,有时去马厩替自己看看马,有时和孟彦弼一起教陪她们射箭,有时只是送一份点心果子。他君子之道待她,她却欺之以方。
“没事,没事。”九娘松了一口气,笑着躺下。她差点成了苏瞻啊,不说,瞒着,以为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可是却忘了有时候不说也是欺骗的一种,倘若说了,对方何尝就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安息香缭绕,春夜难将息,六娘听着九娘均匀的呼吸,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帐顶。她也有私念,不止一次庆幸自己不用入宫,她不想,不愿意。她为翁翁抄了许多经,她满怀感恩,若不是翁翁,她恐怕已经在宫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半天。断章断在4200字了。
为什么会说没糖呢,嗯嗯……岁月沉淀,人会看清自己的心。无论是上章六郎金明池游去西岸的侧写,还是这章九娘明心,写的时候都觉得很甜的。^_^
祝大家看文开心。
第139章
天蒙蒙亮, 翰林巷里静静的。昨夜落了半夜喜雨, 石板路上冒出头来的碧草更显得翠意盎然, 背阳墙角的青苔也沁绿一片。尚有些湿意的石板路上, 还有些水渍, 飘落着些玉兰花瓣, 跟玉勺似的, 颜色已经赭黄, 却依然很舒展。
陈太初慢慢踱到第二甜水巷和翰林巷的转角处, 停下脚。转眼已快三年了,他上次等在孟家附近,是在东角门南边的观音院前。枯立大半夜的他在清晨, 醍醐灌顶, 初识心悦滋味。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缘故,只是他时不时会想起,不经意会牵记,想起时心里鼓鼓的,如帆遇风;牵记时心里空空的, 击瓮叩缶。今日一样是等,心情却已大不同。
眉目间英气勃发的青衣郎君, 听不见隔巷早市的嘈杂, 不自觉微笑着抬起头, 见那孟府粉墙黛瓦上一簇簇的粉蔷薇,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一夜过去花瓣更是碎碎散落了两条巷子。
一阵风过,墙上又凌乱飞下乱红,还沾着水汽的几片花瓣落到他衣角上,不肯走了。陈太初垂头看了看,还是弯腰轻轻弹去了它们,顺着花影望去,竟有种满地残红都是被他拂去的愧疚。
不远处孟府西角门口停了五六辆牛车,几匹骏马也早收拾妥当,马僮执缰待命。众部曲精神抖擞,列了两排。陈太初的十几个随从也牵了马等在车队后头。
陈太初听见角门开了,转过身来急行了几步,见孟彦弼身穿朱衣朱裳,笑嘻嘻地朝自己挥手,便慢了下来也笑着挥了挥手。孟彦弼肩膀上坐着肥嘟嘟的孟忠厚,正兴奋地在爹爹肩头不停往上拱着小屁股,嘴里咿咿呀呀喊个不停。
六娘七娘九娘头戴长纱帷帽,跟在杜氏和范氏身后出了角门。
“你们就不能陪我坐车吗,骑马有什么好的?”七娘嘟着嘴。
六娘和九娘这一年多在小小的演武场学骑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笑着将她推上范氏的牛车:“有三郎陪你,不会闷的!”七娘进了车子不等脱下帷帽,又掀开车帘问:“三郎呢?三郎呢?”
九娘往车队前头看,孟彦弼和陈太初正有说有笑地朝他们走过来,孟忠厚却已经坐在了陈太初的脖子上。
几个人互相见了礼,车上车下的三姐妹看着陈太初,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孟忠厚的一只小手正拽着陈太初头上的青玉束发冠,另一只小手毫不留情地拽出了几缕发丝,放进嘴里咬了起来,小嘴里的口水顺着发丝往下流。
陈太初哭笑不得。范氏从车里探身出来:“啊呀!三郎在吃头发!”
孟彦弼侧头仔细看了看,赶紧把头发从儿子嘴里拽出来,直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口水,一把拎了过来:“笨!头发能吃吗?肠子会打结的!”全然不管被儿子折腾得又疼又脏又狼狈的陈太初。
九娘忍着笑递给陈太初一块帕子:“对不住太初表哥了,三郎糊了你一头的口水。”
陈太初接过帕子笑道:“不碍事。”被送到车边乳母怀里的孟忠厚扭着小肉屁股往外挣,整个儿倒仰下来,朝着陈太初伸手:“叔——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