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阳作为交换生, 需要在开普敦大学呆够足足一年。
这所大学差不多有百年历史了,古老的建筑物墙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枫藤, 无论四季,这些生命力顽强的爬山虎都固执地黏在墙上。
不仅仅是教学楼外表的墙壁,就连楼内,都充满了潮湿的绿植。
而且这所大学,还有一些非常优良的传统, 譬如赵远阳选的犯罪学, 一天只有两三节课, 剩下的时间就任由他支配。
他虽说去过许多地方, 但南非他是第一次来,他怕热,所以对非洲这种拥有恶劣天气的地方向来的敬谢不敏的。这座城市也非常美,是赵远阳没见过的那种类型, 山脊山脉、森林和海湾沙滩等地貌同时处于一片区域。
一下飞机, 从东南方吹来的强风就让人有些站不稳。
虽然炎热, 但是风很大,赵远阳的鸭舌帽都被吹掉了。
在办手续时, 校方联系开大的时候, 就专门给他准备了宿舍的,但赵远阳不住宿舍,有霍戎这层关系,他很容易就办理好了外住的手续。
霍戎在开普敦有自己的房子,不是什么夸张的大庄园, 似乎是他一个人住的地方,小小的独门独院,墙壁上有着和uct一样的、绿油油的枫藤。虽然房子很小,但贵在安静,后面还有个游泳池,三四棵高大的,生长得旺盛的棕榈树立在泳池旁,下面一个孤零零的白色沙滩躺椅。
赵远阳因为上辈子的死,导致他怕海,同理,他对游泳池也会产生同样的感觉,但是会微弱许多。
他感到难受,一阵晕眩,觉得太阳光在蓝色泳池上的反光非常刺目,霍戎就问他:“要不要换个房子住?”
——这是座海滨城市。
赵远阳来之前,在飞机停靠前,就从空中俯瞰到了广袤的大西洋——这种大面积的海洋,无疑让赵远阳想起了不好的事,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发誓只在市中心活动,坚决不靠近海湾。
没想到戎哥的房子里居然也有泳池,赵远阳努力抵抗住这股不适,别看眼睛:“我去看看房间,哥,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霍戎记忆力好,他一边带着赵远阳去看卧室,一边回答道:“房子是1998年买的了,在认识你前,我很长时间都住在这里。”
“你都一个人住?”赵远阳推门进入霍戎的卧室,发现这卧室也是普普通通,但床无疑是新换的,崭新的床单和崭新的大床,这里天气炎热,地上没有地毯,而是冰凉的黑色大理石。
但是装潢的确非常普通,一点也不奢华,只能说是舒服——而且房子是十多年前买的了,有点岁月的痕迹是很正常的,况且还有一个让赵远阳觉得压抑难受的泳池。
不过房间里没开空调,但是非常凉快。
霍戎从身后抱着他道:“一个人住,”他低头亲吻赵远阳的头顶,“这里环境比较简陋,阳阳,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换个地方住。”
赵远阳申请这边的交换生,虽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逃避体育的重修,逃避晨跑,但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因为他想着,自己既然不能参与霍戎的过去,那他总可以了解一下吧?
对于霍戎生活了十年的房子,当然不能只是参观一下。
赵远阳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内心在打架,过了会儿他说:“我们去床上试试,要是舒服我就住这里了,不搬了。”
霍戎笑起来,从身后开始解他的衣服,赵远阳怕热、怕晒,穿得长袖,裤子也是长裤,遮得严严实实,后颈和背脊都有汗水,霍戎抱着他的腰,低头在他汗湿的后背上亲吻。
太阳日落了,那温煦的橘色光芒渐渐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算黑暗的黑夜。赵远阳躺在床上喘气,得出一个早就在心里有了回答的结论:“床还是舒服的,算了,不搬了。”
霍戎露出一个笑,知道赵远阳是故意的,床虽然是崭新的,但到底不如家里的舒服,赵远阳这么说,就是找个理由留下来罢了。
但这的确让他有些意外,一开始他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赵远阳提出要过来看,想住在他住过的房子里,他才提前更换了一部分家具,再带着赵远阳过来参观——他甚至没把赵远阳的行李打包放进来,可想而知他根本就没抱着赵远阳会乐意住在这种老房子里的念头。
况且,这所房子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端,房子后面有泳池。
赵远阳怕海,所以对游泳池也有着相同的惧怕——霍戎是知道的。
这件事,霍戎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是他刚过来接手赵远阳那年年末的事,赵远阳出去跟人跨年,一群不知分寸的小孩子要去海边放烟花,赵远阳给他打电话,声音含着痛苦。
一个人会对一样东西产生这么大的恐惧,那肯定是因为经历了很大的事,既然赵远阳是怕海,那他应该是在海上出过什么事故吧?
可是霍戎有着事无巨细的资料,在关于赵远阳过去的资料里,根本没提到过这件事,而且资料还说他爱好冲浪游泳。
但是霍戎看他怕海怕成那副样子,哪里像是爱好冲浪游泳的模样啊?
但他又一直没有问,不想让赵远阳回忆起不好的事。
此刻,霍戎才生出一点点冒犯的心,打定主意倘若赵远阳露出一点点不适合不舒服,他就不继续问下去了。
两人紧紧拥抱着,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当中,气氛暧昧而愉悦,霍戎搂紧了他:“阳阳……哥问你一件事,你要是不想说、不想回忆呢,就不用回答。”
赵远阳懒懒道:“什么事?说吧。”
“你这么怕海,是为什么?”
赵远阳浑身一僵。
霍戎轻声道:“你可以不说,我以后都不问了。”
赵远阳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件事说清楚,毕竟他语文不太好……而且,这也是一件常人难以相信的事。
他沉吟了会儿,翻了个身,两人面对着面,赵远阳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我在海里淹死过,你可以理解过做梦,但是那种可怕的黑暗与压力,临死前的绝望与光明,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也没想到我会那么怕这个。”
——赵远阳的理由听起来就好像是在胡扯,但霍戎仍是相信了。
赵远阳继续道:“绝望是因为我要死了,光明是因为我看见了你,”他看着霍戎,“你救了我。”
霍戎仔细地看他的神情,看他的眼睛,发现他在述说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没有很大的压力,他眼里的痛苦在说到那句“我看见了你”后,就迅速被一种耀眼的亮光所驱散了。
“这么说……你当时就爱上我了,所以你才会梦见我拯救了你。”霍戎轻轻一笑,低头用额头抵着赵远阳的额头。
赵远阳唔了一声:“差不多,不全是吧,但那时候我肯定还不喜欢你呢。”
霍戎低头在他嘴唇上碰了下:“撒谎,还说不喜欢。”
赵远阳对天发誓:“当时我肯定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