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仪刚刚排解完就被提上了马车。
她是周家嫡女, 自幼也是生在荣华富贵之中,从未受过这等委屈。
穆温烟瞧着她泪眼朦胧,又随手抹了泪, 好像受尽人世悲苦之态, 穆温烟与她对视时, 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愤恨与敌意。
相比之下,穆温烟仿佛是出宫游玩的,她耐着性子安抚周昭仪, “皇后娘娘,您莫要着急,您瞧, 皇上不是来救您了么?”
周昭仪瞳孔睁大,立刻拔高了嗓子,似乎是想澄清什么事, 恨不能让所有人皆知道。
她这辈子从未像此刻一样嫌弃过皇后这个身份,“你不要胡说!我不是皇后!你才是!”
穆温烟一脸呆滞,默了默, 她轻叹了口气, “哎, 倘若我是皇后,那倒好了, 你非要说我是皇后, 那我就是吧, 这辈子能在临死之前当一回皇后, 那也是值了。”
言罢, 她看了一眼马车内的黑衣女子, 惨兮兮道:“小姐姐, 我最怕疼了,你们若是杀我,可得动作快点,让我立刻丧命,若是一点点的丧命,我可真是受不住,嘤嘤嘤……”
说着,穆温烟揪住了黑衣女子的一角,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黑色布料衬的小手白嫩纤细,“小姐姐呀,你怎的不说话?反正我被误认为皇后,是肯定是要死的,你我也算是有缘一场,若是小姐姐能答应让我死的痛快些,我死后也会保佑小姐姐的,嘤嘤嘤……”
穆温烟抹了泪,可怜娇弱的宛若邻家小姑娘。
黑衣女子莫名蹙了眉,也不知是不耐烦了,亦或是起了恻隐之心,硬生生道了一句,“我们暂时不会杀皇后!”
穆温烟眼中溢出欢喜,但很快又再度湮灭,她对周昭仪道:“娘娘,您也听见了,小姐姐她们暂时不会杀你,我就说不定了,嘤嘤嘤……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爹娘,和一个尚未成婚的兄长……”
黑衣女子,“……”妃嫔也这样惨么?她莫名没有扯开穆温烟拉着的衣角。
周昭仪觉得自己要气疯了。
她要如何解释,她根本不是皇后?!
***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穆温烟深知自己的体格,那真真是娇软易跌到,故此她变本加厉,一开始只是拉着黑衣女子的衣角,渐渐的索性抱紧了她的臂膀,“有小姐姐在,我甚么都不怕了。”
黑衣女子,“……”她难道忘了,她是被自己掳出宫的?
周昭仪看着穆温烟的眼神,不亚于是看着狗腿子。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算品行高洁,甚至心思龌龊,但与穆温烟相比,她只觉得自己甘拜下风!
外面忽然传来打斗声,隔着厚实车帘,穆温烟无法看到外面到底是哪几拨人马打起来了。
萧昱谨会来救她的吧……
穆温烟暗暗的想着,以前在西南,她每次遇险,萧昱谨总能从天而降,他哪里都好,只是性子太冷,没回救了她后,还会冷冷的训斥她,还揍过她的屁股,这些不太美妙的记忆又让穆温烟委屈了,她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黑衣女子不明白她又哭什么,仿佛不耐烦道:“你又怎么了?”
穆温烟如实说,“我幼时有一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长的很好看,但总是冷着一张脸,对我爱答不理,我担心我死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嘤嘤嘤……小姐姐,你说我的命怎的这么苦?”
黑衣女子,“……”她错了,她真的不该多问。
周昭仪递了一个鄙夷的目光过来,心道:好一个穆温烟,都入宫了,还想着青梅竹马,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外面打斗的声音逐渐消散,马车继续疾驰,穆温烟被颠簸的厉害,人就隐隐犯困,不知不觉就睡了下去。
***
黄土路上,蒙着脸的苏家府军一应受了伤,其中一人道:“皇后被那伙人带走了,咱们该如何向老爷和公子交代?”
另一人道:“早知道就不该合作!即便咱们假装两拨人马,对方也照样识破,你们说,他们到底将皇后带去哪里?”
几人正说着,长道另一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当即有人大喊,“糟了!是禁军!咱们速速撤走!”
萧昱谨骑在马背上,遥遥望去,见有黑衣人企图逃脱,他低喝,“取.弓.来!”
待禁军将.弓.弩.递上,帝王松开了缰绳,仅靠双足控马,隔着百丈之远,箭.矢.飞.速.射.了出去,接着又是一只、俩只……
卫炎看的目瞪口呆。
皇上这百步穿杨的本事,没想到时隔数年仍旧精湛,这一招还是在西南所学,当初倒是靠着.射.箭.的本事,引得穆温烟连连称赞。
不远处,数名黑衣人被射中,但并未丧命,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萧昱谨遥望远处,沉声喝道:“卫炎听令!留下活口,给朕严刑逼供!其余人随朕继续追!”
“是!皇上!”
卫炎倒没有亲自留下,而是吩咐了几个得力手下,他随后又去追上帝王。
***
月朗星稀,晚风卷着白日的残热,引得人一阵烦闷。
除此之外,天一黑,蚊虫愈发多了起来,一咬就是一个大包。
不过,穆温烟完全没有那个烦恼。
她和周昭仪被关在一处,房门打开,黑衣女子甩了一包薄荷草的荷包给她,还有一只洗干净的鲜桃。
薄荷草可驱虫醒神,沁凉味道令人神清气爽,穆温烟一脸感激,一手抓着荷包,一手握着桃儿,还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小姐姐当真人美心上,我简直与你相见恨晚呢!这桃……咱们一起吃吧。”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沾了口水的桃,“……不用!”丢下一句,女子面无表情的离开。
穆温烟不是那种喜欢分享的人,方才不过只是做做样子。
等她转过身时,发现周昭仪几乎在对她死亡凝视。
“咕噜……”
腹中饥饿的声音响起,今日在长寿宫内,穆温烟偷吃了不少点心,但周昭仪为了体面,一口东西也没吃,此刻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穆温烟看了看手中桃,她颔首傲慢道:“你这样看着我也不行,我的桃,谁也别想吃。”
穆温烟很快啃完了鲜桃,解渴又耐饿。
“穆温烟!你今日陷害我!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到了这一刻,周昭仪什么都不顾了,她当真痛恨极了穆温烟。
明明她和穆温烟有几分相似,为何皇上只宠爱穆温烟一人?
穆温烟的小手在衣裙上擦了擦桃汁,反驳道:“污蔑,我哪里有陷害你?是你自己今日故意尾随我去净房,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周昭仪今日在长寿宫,的确是故意去了一趟净房,也是故意想要和穆温烟撞上。
她万万没想到,她一个不经意的念头,竟让她遭遇灭顶之灾。
周昭仪站起身,一步步靠近穆温烟,“我告诉你,即便皇上派人找过来,你也再当不了皇后了,你我如今都是“不干净”的人,皇上不会要的!”
穆温烟心头咯噔了一下。
萧昱谨真的不会要了她么?
这是多么令人伤心的事。
她当场落泪,“嘤……你不要乱讲,你这样是在伤害我,我对伤害过我的人都不会放过的。”
周昭仪,“……”
她是真傻了么?
都这个时候了,就算她不想放过自己,那又能怎么样?
简直是太可笑了!
周昭仪上前,步步紧逼,在皇宫时,碍于穆温烟的身份,她半点不敢招惹这个痴傻皇后,可是此时此刻,她二人皆是深陷困境,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未必可知,即便能够保住小命,皇宫的荣华富贵也与她二人无关了。
“我要掐死你!”人一旦陷于低谷困境,就容易不顾一切,以至发疯。
穆温烟当即跑到门扉处,大喊,“救命啊,来人啊,皇后娘娘她疯啦!”
周昭仪面色狰狞,直至此刻,穆温烟还在陷害她,她正要冲上前,门扇被人从外打开。
穆温烟身子灵活,一下就藏到了黑衣女子的身后,指着周昭仪道:“皇后娘娘前阵子跌怀了脑子,这事人人皆知呢,她怕不是又犯病了呢!”
黑衣女子和门外的黑衣人对视了几眼。
果然,这人就是皇后。
看来这次错不了了。
黑衣人头领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他走上前,吩咐了一句,“把她送去给那人,越快越好。”
周昭仪被人拉出屋子,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后知后觉,她才方知自己又中了穆温烟的计,大喊,“我不是皇后!她是皇后!她才是皇上独宠的妖后啊!”
穆温烟站在原地,啧舌,“好好的皇后,脑子怎么就坏了呢?”
此时,黑衣女子问道,“那她怎么办?”
她指的是穆温烟。
领头黑衣人看了一眼穆温烟,眼中浮现一丝可惜,但仍旧道:“杀了。”
穆温烟一噎,“……”她竟然也有不讨人喜欢的一天,她这样美貌又可人,怎么能说杀就杀呢。她又记了一仇。
黑衣女子看着穆温烟的眼神露出一丝同情。
穆温烟没有嚷嚷,她这人一贯很自信,她是天之娇女,想要死也很难的。
她坚信的认为,在关键之时,一定会有人腾空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就像那些话本子里说的一样。
不过,穆温烟很爱惜自己的小命,她不能让她这样的绝世美人香消玉殒。小手揪着黑衣女子的衣角,仿佛强忍着哭泣,哽咽道:“小姐姐,你我算是有缘了,我今日就要走了,但我在京城睿德钱庄还存了一大笔银子,那些银子就给小姐姐吧,小姐姐早些弃暗投明,找个好人家嫁了,莫要再打打杀杀了。”
黑衣女子的唇动了动,已经拔出了长剑。
穆温烟面不改色,心跳却加速,继续道:“小姐姐,你下手快些,千万别让我慢慢死。对了!是砍头死的快?还是一剑捅了快些?小姐姐会给我留个全尸的吧?”
黑衣女子怔在原地,不知为何,手中的长剑怎么都抬不起来,眼眶微红,“你别说了!”
穆温烟立刻闭了嘴,她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滑落,看上去宁静祥和,半分不畏惧生死的模样,内心却在叫嚣:我的盖世英雄,你怎的来不来?!
同一时间,傅恒泽几乎是疾步上前,他一看见被人押来的女子,面色一沉,“不是她!”
领头黑衣男子心头一惊,暗骂了一声“艹”,之后疾步往柴房方向走去。
傅恒泽先他一步,一路狂奔……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