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温烟攥紧了手中锦帕。
她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事要发生。
花菇看出了她的紧张, 她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搭在了穆温烟肩头,以示安抚, “皇上武艺高强,不会有事, 娘娘放心吧。”
穆温烟点头, 她也知道萧昱谨不会输, 可……
此时,正持剑相向的二人已打的如火如荼,他二人剑法虽招数相似,但萧昱谨胜在了狠、猛、快, 他一个翻转,人就来到了傅恒泽身后,一掌将他击倒,随后长剑抵在了傅恒泽的脖颈处。
胜败一目了然,但萧昱谨没有直接杀了傅恒泽,他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起来!”
傅恒泽单手抹去唇角血渍, 不知是什么刺激了他, 他当即又爬站了起来,二人又是新一轮的打斗, 萧昱谨比此前更是狠猛,手中长剑再度抵在了傅恒泽的脖颈上, 只要他掌下稍一动作,傅恒泽必死无疑。
“再来!”帝王低喝。
傅恒泽不服气, 持剑继续挑衅。
紧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直至第七次败在了萧昱谨手上时, 傅恒泽以剑撑着身子, 他仰面狂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随着旷野的风,飘荡去了远方,久久不绝。
萧昱谨还是没有杀傅恒泽,片刻之后,傅恒泽站直了身子,越过萧昱谨的身体,他望向了穆温烟,“烟儿,我能与你说几句话么?”
穆温烟蹙了秀眉,心中不安愈发强烈,以傅恒泽的性子,今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厢,花菇站在了穆温烟面前,很是防备傅恒泽。
穆温烟是萧昱谨的底线,帝王走上前,道:“你若有事直言,不得靠近烟儿!”
傅恒泽的唇角溢出一抹薄凉的苦笑,萧昱谨与花菇挡着,他根本接近不了穆温烟,时至今日,他也该撇去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罢,就这样说也无妨,成王败寇,我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傅恒泽与穆温烟对视,当着萧昱谨的面,直接就问道:“烟儿,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惯不如他?以前我……”
他正想说什么,但又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以前的无数次,也是萧昱谨放了他。亦如今日一样,他之所以能够苟且至今日,都是因为萧昱谨放过了他。
他唇角突然微勾,笑了笑,大约是想留下最后的好印象,嗓音也变得柔和了,“烟儿,我起初接触你是真的喜欢你,你是父皇许给我的,从那时起我就将你当做是我的。我的确想要穆家兵权,但对你,我从来都是真心实意。”
说完这一句,他凝视着几丈开外的女子,自己死到临头,她仍旧是他不可触及的人。
傅恒泽淡淡启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穆温烟说话,“倘若有来世,我还是会和他争一次。烟儿,你好生珍重,愿你一生无虞,儿女丰足,子孙满堂,这辈子安安稳稳,无病无灾。”
言罢,傅恒泽突然转身,手中长剑直直刺向了萧昱谨。
穆温烟大惊,“小心!”
萧昱谨眼疾手快,这个时候顾不得思量,人的本能就是在遇到生命危险之时做出反应。
然而,就在萧昱谨也持剑与他对抗时,傅恒泽突然收回了手中长剑,下一刻,他的身子直直.刺.向了萧昱谨手中长剑上……
始料未及!
纵使是花菇也没有料到这一出。
风停了,远处铅云散开,烈阳照了下来,萧昱谨僵在原地,亲眼看着傅恒泽被.刺.穿,鲜红的血顺着剑锋滴下,映着烈日的光辉,宛若铺开的红绸。
傅恒泽笑了,此时的笑少了心机世故,他与萧昱谨的距离仅在咫尺之间了,自幼分别后,这还是他们挨的最近的一次,他语气无波无痕,仿佛当真放下了,“皇兄,我终是死在了你手上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忘记我。江山和烟儿都交给你了,皇兄可别让我失望。”
他轻笑,又说,“倘若没有生在帝王家,你我之间是不是当真可以当一辈子好兄弟?”
言罢,未及萧昱谨从震惊中回过神,傅恒泽就渐渐闭上了眼,唇角的笑意未散。
这时,几颗玳瑁珠子从傅恒泽的袖中滚落,滚圆光滑的玳瑁珠在日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无比耀眼,那彩色光芒里浮现了儿时的画面。
“皇兄快看!弻琶罗进贡的玳瑁珠,今日下了学,皇兄陪我玩吧!”
“皇兄,你教我的招数太管用了,我明日还要跟你学。”
“皇兄,整个皇宫就你对我最好,咱们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旷野的风又起了,卷着不知名的花香荡了过来,天际日头渐烈,乌云散去,雨过天霁了……
***
傅恒泽是乱臣贼子,不宜安葬于皇陵。
萧昱谨与他皆在西南生活了数年,虽然也有算计暗谋,但终归也有欢快的时候。
萧昱谨命人给傅恒泽修了墓,却是没有给他立碑。
自傅恒泽下葬后,萧昱谨一直很沉默。
穆温烟去后院找他,就见他站在一株正当盛放的木棉花树下,帝王一袭玄色锦缎长袍,负手而立,挺拔修韧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穆温烟示意庄嬷嬷等人退下,她兀自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萧昱谨精瘦的窄腰。
在外人看来,是萧昱谨抢了傅恒泽的一切,可穆温烟知道,萧昱谨这些年放过了傅恒泽多少次,若非手段厉害,早就被傅恒泽给害死了。
旁人不懂他,穆温烟却是深知他的不易。
这人明明生来就是枭雄,偏生还有一腔柔肠。
对她百般骄纵,对傅恒泽又何尝不是?
但凡他心狠一点,不将兄弟情义当回事,他也不会有今日的痛苦。
你是帝王,你不该重情……穆温烟很想对他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