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虽然敏嫣一直想寻机会逃跑,但碍于两个弟妹,计划只得再度搁浅。
不过她知道自己总是要走的,毕竟她在赫连锋身旁每呆一秒,皆是烈狱般的煎熬。他对她霸道的爱,只让她觉得沉重窒息。
敏嫣为了取得赫连锋信任,也为了让弟妹日子好过一些。
她不得不百般迎合赫连锋,渐渐地,赫连锋真觉得她很爱他,常常默默望着她淡笑。
敏嫣看着赫连锋心满意足的神色,她会蓦然恍惚,仿佛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秋风微瑟,红叶低窗,满园桂花清香。
汪琬月子期间,不便洗头。
敏嫣便让她坐在暖洋洋的窗牖下,自己低眸,认真地替她篦发。
篦梳在汪琬乌黑顺畅的发丝上,呲呲划过。摇篮里,小澈儿正做着甜津津的美梦,涎水顺着粉嘟嘟的小嘴乱流。
敏嫣怕汪琬觉得无聊,便将话匣子打开给她听。
恰巧电台正播放教授英语的节目,话匣子里洋人说着蹩脚的中文。妯娌俩人,便一面听一面嗬嗬轻笑。
敏嫣见汪琬虽不如从前活泼,但到底神色安稳,只当她是挺过这一劫,心里悄悄松口气。
“大嫂,我馋你做的翡翠蛋羹了。”汪琬忽地开口。
她记得,初进府,自己胃口不好,大嫂就做了这道蛋羹。
一边是嫩黄的鸡蛋,一边是碧绿的荠菜。
赫连铳喜欢吃荠菜,她便将绿绿的荠菜留给他吃,自己则挖黄黄的鸡蛋。
他笑她,夫妻俩吃碗蛋羹,居然这般生分,便执意将壁垒分明的蛋羹混在一起。
她喂他一口,他喂她一口……
“好,我这就给你去做。”敏嫣放下篦梳,笑盈盈起身,踩过门槛时,鬼使神差,回眸望了眼汪琬。
只见她穿着淡青的家常衣衫,安安稳稳坐在椅上,像是一朵正待散去的流云。
“你等我。”敏嫣说。
她露出碎玉般的糯齿,朝敏嫣融融地笑,“大嫂,我等你。”
秋季的阳光很淡,淡到若有似无。
敏嫣离去,汪琬轻轻走到廊下,欣赏逐渐西沉的红日。
她想起与赫连铳初见时,乃是细雨迷蒙的黄昏。穿墨绿戎装的英挺男子,从她面前走过。
当时的她,脸庞烧红,犹如晚霞,连握口琴的手,都在紧张轻颤。
只这一眼,他便悄无声息,闯入她的生命。
*
敏嫣捧着那碗热腾腾的翡翠蛋羹往回走。
经过庭院时,木槿花开得正盛,粉紫淡黄,簇簇生艳。夕阳斜照,朝开暮落的木槿,便渐渐凋谢合拢,无声坠落枝头。
敏嫣叹息,抬步继续走,遥遥地,传来悠悠口琴声,她辨出是《何日君再来》的曲子。
她对这首曲子并不陌生,从前在府里,赫连铳拉梵阿玲,汪琬或是西洋吉他,或是口琴相和。他们经常演奏的便是这支轻柔婉转的曲子。
那时,她歆羡他们的郎情妾意,总是坐在房间,静静聆听。
可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原来独奏的曲调,竟是这般凄凉。
她尤陷沉思,却猝然听到极响的枪声,连带小澈儿的呜呜哭泣,回荡整个赫连府。
敏嫣手里滚烫的翡翠蛋羹,摔得满地皆是。
她攥起裙摆奔跑,风将她的泪水衣袂,纷纷扬扬地吹散。
待她赶回房时,只见到身处血泊的汪琬。
敏嫣冲到她身旁,右手紧紧按住她胸口的枪眼,但热血仍旧不断朝外迸涌,红殷粘稠,残阳般的绚烂。
汪琬气息奄奄,费力地说,“大嫂……我真的……真的……好想他……对……对不起……”
说完,她慢慢地,慢慢地闭起清澈的水眸,宛如庭院凋谢的木槿花。只是木槿花明早依旧盛开,而汪琬却永远不会了。
哭声哽咽在敏嫣的喉咙,她俯下身,将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搂进怀中。
窗外,最后缕余晖,跌落天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