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2)

白及不禁对自己有几分懊恼。他自认不是看重女色之人,修仙需要清心寡欲,不可染过多俗世凡尘,他已许久不曾想修行以外的事,便是被同辈的议论乱了心神,却也未曾因此而乱了修行。

可此时,明明吹了半天的冷风,又念了好久的心诀,可他心头不断浮现的仍不是道,而是月光下那抹乌发雪肤的皎白。

无论是那女孩出现的地点、放在身边的木盆,还是她额间的红印,都将她的身份展露无疑。只是正是如此,才让白及愈发无措。

那小白狐不过一尾,为何会变成人?所以……正是她早晨醒来便趴在他膝头?是她走进无人的道场,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是她……打了扶易?还有……他先前抱着走的,也是她?

白及心烦意乱,却正在此时,只听后门那里传来轻轻的“吱——”的一声,似是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他本就入不了定,听到这个声音,便觉得心跳一瞬间又乱了两拍。他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才好,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睁开眼睛看了过去,随后便看见云母穿着他的外衫、捧着他的木盆不安地走了进来。

两人视线一撞,便又都拘谨地移开。

云母走了一路脸颊却还是红扑扑的,她忐忑地看了眼白及,见他又闭上了眼睛似是打坐,便先将木盆放回原位,将她被泉池弄湿的衣服也挂在了架子上,想了想,又变回白狐,结果因为没收起白及的外衫,一变回狐狸就被蒙头盖住了,吓得“呜呜”地叫了两声。

白及睁眼,便看见那只熟悉的小白狐一脸受惊的从他的外衫底下拱了出来,出来便低头眯着眼抖了抖毛,然后回头叼住那件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外衫,吃力地叼着拖过来盖在白及膝盖上,然后惴惴不安地朝他摆了摆尾巴。

便是知道眼前的狐狸就是之前那个女孩子,但亲眼所见,白及仍是愣了一瞬,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他倒是听说过灵兽妖兽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人,可还是第一次看见,难免觉得稀奇。但这稀奇的愣神不过持续了一瞬,白及望着白狐又想起了月下之景,身体一僵,又慌忙地移开视线。

胸口莫名地发闷。

仿若平静的水被挑起了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荡开,竟是无法止息。

白及抿了抿唇,硬压下了心中若有若无的那点心绪,别过脸去掩饰微红的耳根,故作镇定道:“……对不起。”

略一停顿,声音又僵硬了几分。

“我本无意……撞见。”

他本就不是擅长表达感情之人,知晓自己面对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愈发手足无措,面上虽是尽量不显,心中却焦虑得很。他又是片刻的停顿,方才艰难道:“我不知你可以变成人……也不知你是……姑娘,所以……”

云母听得也是窘迫不已,她摇了摇头,道:“我本来想说的,早晨太困忘记了。后来……”

后来忘了为什么没说话了。

云母歪了歪头,自己也说不清。她本来就是小狐狸心性,维持着原型的时候,原本的习惯对她来说很自然,不知不觉就那么做了。

正因如此,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洗头发被看见的事,尽管的确是害羞,但面前这个毕竟是师父。她知道对师父来说,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徒弟约莫还是小孩子,况且也没有脱衣服,更不会有什么。比起这个,她反倒更担心人形的事,她本无意隐瞒,见白及好像不生气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又动了动耳朵,略带不安地自我介绍道:“那个……我叫云母。”

说着,她又竖起她的胖尾巴摆了摆,将尾巴重新变回五条呈扇形展开,解释说:“是五尾狐。”

五尾狐在人间已是少有,更何况还是这么小的,白及看到此景,倒是怔了怔。

“……云母。”

他生涩地重复了一遍,他不知这个名字有何意义没有,脑子太乱也无法细想,只是无法直视她的眼睛,道:“我叫白及……”

说了名字,白及便又感到懊恼,他本就不善言辞,神情也极少有强烈的情绪,此时只觉得自己说得无趣得很,顿了顿,问道:“那你为何……会在我房中?”

第50章

为什么一早醒来就趴在师父膝盖上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按照玄明神君的说法,虽说幻境不过是白及记忆的再现,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人,可是白及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就是现在这般年纪,也是真真切切地在重历少年时的经历,相当于重历一番自己的劫,云母最好还是不要说得太多,免得白及知道了自己所处并非真实,或者知道后世之事,影响心境乱了劫数。

云母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那种狐狸,也没事先想好要用什么借口来敷衍,见白及问起,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回答道:“我、我本来在山路上走,感受到你的气息觉得很亲近,又太困了就……进来睡……”

说不下去了。

云母本就不擅长编谎话,说不下去了就“呜呜”叫了两声,索性将脸一埋,就地在地上团成一个白团子,盖上尾巴,装死不动了。

白及倒是没有多想,毕竟没有人会怀疑一只五尾狐不会感气,归山本是位于太行灵山山脉之中,灵气极是鼎盛,山中有五尾狐走山路也不奇怪,反倒是她那句“感受到你的气息觉得很亲近”……

白及莫名又觉得脸热,不大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好在那只小白狐自顾自地团了个球,白及估计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才略微安心了几分。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还团在那里,还是真的睡着了。

白及虽想将她抱起来,可知道对方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后,哪怕碰一碰也觉得是逾礼。于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停顿良久,他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谢谢。”

若是今日没有人为他辩白……

若是今日没有生灵踏入空无一人的道场……

若是今日,他未曾见到天地间这道皎白的灵光……

为何世间明明丑陋至此,却又总有美好之物能将他拉回来。

不知何时,脑海中那道狰狞地笑他不要后悔的声音已经消失,取之以待的是另一道宁静的白光。白及重新闭上眼睛,心中的躁动并未停止,却又莫名觉得沉静,他在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么,可又不大确定,终于在混沌中,逐渐入了定……

听到那句“谢谢”,趴在地上的云母微微动了动,小心地抬起头来,见白及已经重新闭眼打坐,她动了动,晃着尾巴又重新朝他跑过去……

结果白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又看到云母趴在他膝盖上。

同时打坐一夜,相比较于昨日醒来的烦闷,今天却是胸中开阔、神清气爽。再看膝盖上蜷成一团睡着的小白狐,白及心头一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顿了顿,他见小白狐睡得沉,便扯了一旁的外衫给她盖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又闭上了眼,没有同往常一般外出早修,而是直接在室内修行起来。

……

云母的习惯其实挺好的,她第一日虽然因为连夜赶路的关系在白天睡了一觉,但平时都要和师兄师姐一道在道场中修行,起得并不晚,不会影响白及早课,于是白及便是等她自觉醒来,也还是按时到了掌门师父课上。

掌门师父前一日被自己门中的弟子气得伤了身,他虽格外偏爱白及,可门中弟子又有哪一个不是他逐一看大?他骂他们骂得厉害,可他自己又何尝不伤心,既心疼学生,又懊恼自己教了这么久竟只教给他们如此心性,胸闷了一整夜,而今日见到白及,却又对他愧疚万分。

白及昨夜离开时面色极差,又拒绝他人送他回去,掌门师父其实对他担心得很,故一早见他神情已如常态却依然不敢完全放心,待他分外柔和。只是等到检查白及功课之时,白及一催动体内灵力,掌门师父一瞬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即变了脸色,大惊道:“——这一夜之间,你如何又破了一重境界?!”

若说昨日他变脸是因门下弟子行令人不耻之径而惊怒,现在变了脸色却是因为大惊大喜。白及上一次修为破境不过才是上个月的事,哪怕是天赋过人如他,以往突破境界也从未有过这么快的速度。掌门师父愣了一刹,便想通其中关节,顿时几乎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