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节(1 / 2)

这姐弟顿住,互相陌生的打量,就咋也记不起从前的样子了。百如意如今挺愧疚,为当年他姐没了,他也没咋难受而愧疚。

当年他心胸不宽阔,就觉着张家的孩子死了是解脱,到地下的都是享福的。

逐渐大才慢慢懂,他从前认为天大不能活的事儿,对旁人来说那都不算个啥。要么说人不能回头看呢,一看必是个蠢货在那瞎折腾。

老燕京城里多少街坊邻里的闲碎,谁家还没点窝囊,不要说忤逆子,就是粉楼子里从良出来的,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人家有点体己,也不要聘礼,就有的是人想求娶,鳏夫瘸子无所谓,日子是自己的,喘气就是个活人,就有个奔头。

而且那些错也跟他们又有啥关系,却是他爷教养错了,当初在家脾气不好大声点说话,他爷都会训斥出言不逊没有教养,也不知道啥是他老人家的教养是个啥?

就刚蹬腿儿,家里就预备饿死老太太,真真笑话般的一家子。

麻脸尼姑嘴唇哆嗦着,一步一步走到百如意面前,又喃喃呼唤一声:“顺行儿,顺哥儿,你都这般大了?”

百如意又哭又笑:“咋还叫我这个名儿,我自己,自己都忘了。”

他又仔细看姐姐的脸:“三~姐姐?”

这尼姑正是张宝锦,听到弟弟唤自己,她就哎哎的应着,可奇怪的是,忽又不哀伤了,就说:“不是我,谁还记的你叫顺哥儿。”

百如意闻言,又细细看她这张脸,他是受过斥候训练的,便能分辨出自己姐姐这个伪装的能耐,还是相当不错的。

可是为何要掩藏本来样貌?他心里咯噔一声问:“姐,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成了谁家暗哨了?

张宝锦愣怔下,又想着从此后再也不见,也别给弟弟添心事儿了,就坦坦荡荡说:“离你不远开国候府,顺哥街里行走,可听过张宝锦这个名字?”

百如意一听大惊,张宝锦可是燕京名人,都说她沉鱼落雁,外人也不得见,倒是开国候谭唯同为这女人,愣是把嫡妻挤兑到庆丰府了。

其实他姐本名张清缨,取自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他姐姐竟然是张宝锦么?那……可出大事了啊。

一瞬间的汗毛立起,百如意看看左右有些紧张道:“姐?你可知,谭家……”

“我知,我知!昨儿我就在的……我在的……”

张宝锦说着摸摸自己的手腕,她是想死的,可昨晚一刀割下去是又疼又怕,就抱着腕子看血流出来又凝固了。

后来,她又抱着腿想了许久,这才匆忙收拾了细软离开。

前些年百如意去赎买过她,她便知道了弟弟在哪儿,却从未联系过,这是为弟弟好。

百如意吸气低声道:“你在?”

张宝锦点头:“恩,我看着他咽气儿的。”

百如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唰就蔓延起来,却不等问,张宝锦便说:“谭唯征下的毒……”

那老镖头又在不远处咳嗽督促,百如意什么眼力,就知道张宝锦要离开,到底不放心,他就压抑一肚子话,揪了酒葫芦在明显地方,挤出笑过去与之攀谈。

张宝锦就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弟弟,这是给自己撑腰来了?

恍惚间人生如梦,她家的顺行儿,她爷她爹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滴滴,而今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了。

便又哭了。

那老镖头开始还态度不好,后也不知道她弟咋说的,就腰身也弯了,笑容也恭敬了,最后还哈哈笑着与她弟说了一大堆客套话,翻身就让那趟子手将骆驼牵开,到阴凉地方卧下……看样子,她与弟弟说到天黑他们也不会催赶着动身了。

有老妪负担而来,在十里亭外摆了茶摊子。

十里亭内,张宝锦抹着眼角叹息:“……瞧瞧你姐我这个没出息的样儿,我是真没勇气去死,昨儿就想着我凭啥啊,被他们物件般的送来送去,到了最后我还得为他们去死?那我就咋觉着这事儿不对呢!是吧,顺哥儿?”

百如意听了个全程,终于放下心被他姐姐逗笑了,不过这笑却是个假笑。

“哧……!”

卖凉茶的老妪端着茶水过来,百如意弯腰接过,道了谢,递给姐姐一杯。

张宝锦有些窘迫的接过嗔怪:“你这,你这混帐赖子样儿,怎么嘲笑起我了,我昨儿差点就死了。”

说完举拳怼了自己弟弟一下,她娇媚了好些年,这样的动作一出,真是千娇百媚的又哪有个尼姑样子。

百如意想到此便一阵头疼道:“哎,你这个样子不成啊。”

百如意不明所以,瞪眼看她弟弟问:“什么不成?”

百如意就说:“什么都不成,就你这样的别说到金滇了?路上一准儿出事儿。”

张宝锦却不很在意的说:“这是跟你,我在谭家蹲了这么些年,谭唯同也不知道我是乌秀的人,乌秀也不知道我是谭唯同的人,你姐不傻。”

百如意吸气制怒:“我就纳闷了,你出家为尼去哪儿不成,为何偏偏是金滇?这谭,啧……姐呀,咱换个地方呗,不是,咱不做姑子成不成?”

她到底不大呢,姐姐是个命苦的,被人送来送去这都耽误成老姑娘了,嫁不嫁的到没所谓,可是从此不必提心吊胆了,那凭啥不能有个好日子?

张宝锦却不太在意道:“顺哥儿,你瞧我这半生吧,只去过三间屋子,咱家的老屋子,舅舅家的羊圈子,还有他们家的四方天儿,我是啥也没见过,大门儿都少接近,更不认识几多人,耳朵里听最多就是那冤家跟我说~金滇多么好,有好山好水,人也淳朴老实,我就记住了。”

她抬眼看着弟弟认真道:“我想去看看呢,也不一定做姑子……就昨儿等死的时候,我就想着啊,我这辈子白托生成人了。”

百如意抿着嘴不吭气,想起谭家,乌家那糟心事儿,又恨自己没本事。

他跟姐姐都回避了一件事,便是姐姐不诈死,就凭着他现在的本事,弄姐姐出来都要费上一番功夫,还未必能成。

如今姐姐这个身份到哪儿都是个关键人物,若是留在燕京,即便是自己有小姨,姨夫做依靠,可从这件事情解脱出来,总要扒一层皮下去,那时候再起来重新做人,怕又得十年。

人有几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