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庶人 她与灯 2433 字 1个月前

“你如今是冠冕堂皇了,对……对!”

她声音颤抖起来:“你是一心都为了大齐,不惜舍掉子嗣的性命,你是个男人,你肯,我不肯!你说我懦弱也好,说不识大局也罢,我已经断送了我女儿的婚姻,毁了她的一生,我不能亲手把她逼到绝路上去……”

她的后拧着额前的发:“顾仲濂啊,我没脸再见她了,没脸啊!”

“你怎么知道公主不肯!”

“我不准她再肯!”

顾仲濂哑然。他突然也有些无力。如果朝堂之上,每一个人都可以冷弱这青瓷盆中的冰塑,那么局面会简单很多。然而人毕竟是有情的,纪姜亲手伪造宋家某逆的证据,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肯要了宋简的性命。

若当初,公主的心再冷那么一丁点,宋家早就被斩草除根,哪里会是如今的困局。

反观屏风后面的女人,夫君软弱,养子年少,河西九郡蠢蠢欲动,蒙古一族也虎视眈眈,地方兵强,朝廷军弱,在各方制衡之中,她眼清目明,手段果绝,哪怕不舍还是为朝廷亲手断送了她女儿的一生。

许闻邵,她也不是糊涂人。

可是,哪里能没有一丝情在。

于是,顾仲濂不再说话了,靠着屏风沉默地立着,由着她在背后发泄。

天渐渐暗下来,外面暴雨倾盆。七月来了,风雨一阵来就带来一阵凉。许太后就算流泪也不肯哭出声音,靠在屏风上的顾仲濂却还是隐隐感觉到了,背后那华衣人肩头的抽动。

“算了。”

顾仲濂仰起头:“也许自有天数,一切看造化吧。”说着,他立直身子,拍了拍背后压皱的衣料,抬步往外行去。

陈鸿渐等在殿外。

风大雨急,他虽然站廊下,身上的朱红色的官袍已经被雨水染成了褐色。

“娘娘怎么说。”

顾仲濂长吐出一口气:“我去晋王府。”

陈鸿渐还不死心:“青州给出的是七日之期,信王和福王那边回话说,调军的军令已经传回,可是,河西路远,这军令抵达最快也得七天,来不及啊。”

顾仲濂行入雨中,一旁的内监忙追出去替他撑伞。

雨太大了,如刀一般铺面而来。雨水在耳边炸裂开来,顾仲濂提高了声音:“来不及,就把晋王的灵柩交给青州,再把我交给宋简。”

“什么?”

陈鸿渐在雨里愣了一步,身旁的内监没注意到,行到前面去了,致使他一下子被雨包裹。

雨太大了,天也黑尽,陈鸿渐几乎有些看不见前面的人了。

“顾大人,你将才的话究竟是何意啊?”

顾仲濂回过身来:“陈大人,只要青州军不渡河,无论宋简要什么,哪怕要我顾仲濂绑到宋子鸣陵前千刀万剐,你都给我答应他,这是朝廷唯一的机会,一定要撑到信王的军队过来。”

陈鸿渐愣在原地。

同时愣住的还有追到殿门前的许太后。

万物悲鸣不已。

诚然这是一个千疮万孔的大齐,这是一个腐朽难支朝廷,它的君王颓弱,枉信小人。但它仍然是纪姜的家国,仍然是许闻邵的归宿,承载着百官敬忠报国的虚望,还有顾仲濂的报复。以及千万百姓对平定生活的渴望。

既有人举旗万像更新,除腐根长新叶,就有人执着不悔,为他流尽最后一丝血。

无关是非对错,这是人活一世的执念和选择。

***

晋王府中此时正一片愁云惨雾。

雪白色的灵幡被雨水打湿,纸灰因外面的潮湿而飞不出门,只能在灵堂之中孱弱地打着旋儿,天地之间满是尘泥的气息。

余龄弱沉默地跪在晋王的棺椁前,其余的妾妃都跪在她的身后,哭地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余龄弱默默地仰起头,头顶是一盏孤独的悬灯,她的眼睛发涩,也有些疼,灯罩晃动出了双影。

烛火噼啪一声响。身后有人替她罩来一件薄裳。

她低头回眸,看见了立在灯影下的宋简。

“禁军那些人还守在外面吗?”

她伸手捏住衣领,拢于肩上。

“还在。”

身后的女人们哭声此起彼伏,余龄弱心头愤烦。

“都别给我哭了!”

这么一声,惊得廊上避雨的鸟雀都腾起窜入黑青色的乌云之中。

“人活着的时候你们笑,人死了你们哭,一个个的披麻戴孝还能用胭脂水粉匀干净脸面,还美给谁看,指望我再把你们放出去寻别地逍遥自在吗?”

她说着说着,眼中又浸出了眼泪,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么多日了,不是早流干净了吗?

晋王不明不白的死了,与晋王有关的荣华,身份都随着他的血一道流泻干净了。出嫁这么多年来,她凭一人之力和陆佳,和宋简周旋,忍受夫君的荒唐,忍受一府小妾矫情,她不爱晋王,但她是把那个男人当成一生的倚仗在竭力维护。

想着,她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也不顾外面大雨磅礴,径直走过二院门,又推开前院的正门。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挡在她面前。